第15頁 文 / 韓雅築
「皇姑,你又何必幫他說話!你明知道他到北方去做什麼……」
「且慢!」伸手擋住他滔滔不絕的牢騷,李禎義正詞嚴的說:「本宮確實不知道淵兒到北方有何要事,駙馬出門前並未交代,只說到北方見見老朋友,順便談點事,其他的便不願再對本宮說明,皇上不分青紅皂白的硬要編派罪名給本宮,本宮可不依哪!」
「你……」指著她,連皇帝都拿她的伶牙俐齒、顛倒是非黑白無法度的撇撇嘴,他有些生氣的拂袖說道:「好,我就說給你明瞭。」
目光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奇珍異卉上,他把辛家叛變一事鉅細靡遺的述說一遍,然後以顯得有些哀痛的神情說:「朕此次派平亂有功的鎮南將軍阮大正北上抄家,你可知他遇見誰了?」
快活的聳肩,李禎還是一派「莫宰羊」。
「御弟,他居然碰到御弟。皇姑,請你告訴我,司徒文淵何以會跟叛黨攪和在一起,跟我大唐皇朝作對?」稍一使勁,他手中的花瓣,要是司徒文淵早就被他捏碎了;只不過,他若是以為他剛才震怒之下說的話,會讓李禎誠惶誠恐,立刻匍匐在地親吻他的鞋面以求他的原諒,大概要大失所望。
嘴角一彎,她沒好氣的說:「難不成是為了這個,你十萬火急的把我召來?」擺擺手,李禎被狗咬的反過來咬狗,教訓他道:「我就說你深居皇宮大苑住糊塗了,你還不承認。這些年來內憂外患,戰亂頻頻,搞得到處民不聊生,沒有辛家堡抵禦北方突厥等夷狄之邦入侵我大唐皇朝,皇上又何來的龍頭寶座可坐?你盡聽信些個無稽之談,隨隨便便就污蔑人家叛變,要抄人一家,淵兒路過,不拔刀相助,難道還看你繼續錯下去嗎?」
「難道……真是朕誤會辛卿一家?」皇帝還真被她罵得啞口無言,萬分的心虛。馬上「頭殼纍纍」,閉緊嘴巴少說兩句。
「是啦!我看你怎麼補償人家的損失——」強憋住笑意,李禎不敢明目張膽的大笑出來,她繼續一本正經的譴責他的罪行。
「那我該怎麼彌補?追詔封號如何?還是……」喃喃自語的想著補救之道,他倒是沒注意到小皇姑大搖大擺的擺著手。
遠遠交代他一句,「傳令下去,不要再追捕辛家餘孽就好了。」
就消失在深宮內苑中,回轉她的持國府去也。
「是啊!朕怎麼沒想到……」成拳的右手擊向左掌,恍然地回頭,哪還有李禎的身影?皺起眉,他質問衛平,「皇姑何在?」
「她才剛走哪,聖上。」躬身應禮,衛平面無表情的說。
「是嗎?朕還想跟她聊聊,她這麼快就走了呀!」凝望向晚霞絢爛的色彩,皇帝的心不禁有些嗒然若失,像是心愛的玩具,被人突然搶走般的莫名心痛。
趕場作秀似的匆匆趕回府邸,李禎端坐在大廳主位上,對躲在司徒文淵背後的小姑娘,厲言厲色的說:「皇上同意你辛家的事,他不再追究。今後你便在持國府住下,」她在兒子鬆口氣的同時,迅速補充,「不過你得跟下人一起,住在後面廂房,不許沒事跑到前面來,知道不?」
辛掩月剛承受家破人亡的巨變,睜大的銅鈴眼,現下正盛滿抹不去的恐懼,往昔的牙尖俐嘴,一時間倒也無法發生功用,見她小媳婦的模樣,司徒文淵內心絞痛,漲滿憐惜,不由得挺身袒護她,為她說話。
「娘!」
「你住嘴。要留下她,就得聽從為娘的安排,要不,就把她送走。」毫無情面可講的打斷他,這會兒她可記得自己是人家的娘,要重振聲威了。
大大的帽子扣下,司徒文淵就算再自我,也說不得一個「不」字。捏緊拳頭,他打落門牙和血吞,將一切隱忍下來,等待適當的時機開口反駁母親。
「淵兒!」對兒子使個眼色,司徒仲先按捺住他,才對妻子說:「好了,天色已晚,也該是開晚膳的時刻,今兒個就在霆淵樓用膳吧!一切等用過晚膳再談。」
「沉香,送辛姑娘下去。」略為頷首,李禎同意繼續在此跟兒子僵持不下,實非良計,眉宇頻蹙,她轉頭喝命小丫鬟將辛掩月帶下去。
「司徒哥哥!」奮力攀住司徒文淵小腿,辛掩月淚眼婆娑的就是不肯鬆手。
豆大的淚珠兒,在眼眶裡兜旋著不肯掉下來,直勾勾地盯著司徒文淵看,模樣真個足我見猶令,讓人捨不得遺棄她。司徒文淵的心,不稍說,又給她勾去了。
面對跟她性情相仿的小女子,也難怪李禎對她不存好感。再加上她心裡直盤旋著「紅顏禍水」幾個字,對辛掩月更是不假辭色。
「掩月乖!司徒哥哥吃過飯再來陪你,你先跟沉香姊姊下去歇息好不好?」蹲下身抹去她領下一點髒,司徒文淵以讓李禎也要嫉妒辛掩月的溫柔笑容安撫她道。
「掩月也……餓了。」抽噎兩下,辛掩月還是不肯放手的說。
「這樣!我帶你去找東西吃!」牽起她,司徒文淵婉拒沉香要幫忙的手,筆直朝外面走去。
氣得李禎胸口不住起伏,大叫「反了」。
「娘子,你就別氣了,氣壞身子多不划算?罷了!罷了!」
隨手遣去丫鬟婢子,清除看戲的觀眾,司徒仲端茶品茗,一盅過後,才開口跟她說些體己話。
「你叫我罷了?兒子都是被你寵出來的,你還敢叫我罷了!駙馬,你是存心氣死我嗎?」一屁股往他腿上坐下就再也不肯起來,李禎嘴角足以掛上二十斤豬肉的埋怨。
「公主敢說,寵小王爺沒有公主一份?」圈緊手以防她摔倒在地,司徒仲無奈地喊冤。「文淵個性深沉洗練,跟你我何止天壤之別?終年少見他面露笑容超過一日以上,直到上到辛家堡,才讓為夫的大開眼界!我想,心高氣傲的持國府小王爺,真是看上辛家堡的二千金,決意靜待佳人成長,娶她為妻了。他甚至不厭其煩,幾經寒暑的上山探望她,你想反對?可能容不得你!」
司徒文淵的性子,早就表明他向來我行我素,天下縱橫任我邀游的氣度,與他天生的統御能力,應該是相輔相成的。
有兒子俊傑至此,司徒仲應該感到欣慰,卻又沒勁的直覺悲傷。
生兒子就是這等沒趣的事!無法成日膩在身邊撒嬌就已經夠悲慘了,他小子還常把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掛在嘴邊才讓人氣結。
想想他是怎麼說的?
伴侶是攜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另一個自己」,需要投注所有的心力真誠對待,以求將來相親相愛、無爭無吵的直到白首;而子女是養來做別人丈夫娘子的人,早晚是旁人的所有物,盡完義務就已經稱得上是仁至義盡了,不必太過執著……
歪理都會被他曲解成真理,司徒仲如何期待他多親近他們一下?這下可好,司徒文淵找到他衷心喜歡的女子,並且將她順理成章的帶進梧棲山莊,不馬上把生他的老爹老娘甩過牆才怪。
「駙馬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微揚起臉,李禎不解他為何一臉的陰晴不定。
「公主,咱們兩個可真是悲哀的孤獨老人啊!」抱緊她,司徒仲突然感觸良深、神色疲憊的說。
「你敢說我老?」女人最怕被說老,他還不知死活捻上太座鬍鬚,根本是不要命了。李禎跳起來,兩隻手繞到他身後,呼嚕出聲,她開始無情的攻擊他怕癢的地方,呵得他頻頻告饒,倒在椅內無處可躲。
第六章
「掩月,下來。」平復父母雙亡的悲痛後,辛掩月一受委屈,想到的自我療傷方法,就是躲到濃密的大樹上不肯下來,常常讓人找到頭昏眼花後,才在秦嶺的某棵雄偉大樹上,找到哭累睡著的她。
她在辛家呼風喚雨的日子早已不復存在,李禎不僅把她打入下人房,把她當丫鬟使用(不過她這位丫鬟,還是比別人好命,多了個可以供她自由使喚的小婢子幻珠),更堅持要她尊稱司徒文淵為「公子」。掩月不依,司徒文淵想到的折衷方法,就是讓她在持國公主面前,乖乖稱呼他一聲「公子」,私底下,則任由她換他「哥哥」囉。
司徒文淵屢次抗議母親「虐待無理」失效,又不想跟頑固的母親起衝突,只好多安撫可憐的孤女辛掩月了。
辛掩月在持國府住滿一個月後,司徒文淵不得不再度離莊出外尋找「高人」拜師學藝,以求以更高的武功來保護他心中的最愛。
三年內,他斷斷續續地拜過當時天下有名的武林高手為師,做為期一季或半年不等的武學訓練。
除了隱居避世的武林盟主萬壽山不知所蹤外,天下大已無任何「名」師敢再收他為徒,自掌嘴巴——如果不怕死
被他打得滿地找牙的話,盡可毛遂自薦,擔任司徒文淵的師父,沒人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