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韓雅築
不知不覺因害怕過度而瞇得死緊的大圓眼,緩緩睜開一條縫,周遊列國後,視線漸漸挪向前方……
咦--完蛋了。討人厭又愛「黏」人的莫理被「虛無幻境」吃掉了。
為時已晚的察覺到莫理居然不顧江湖道義,扔下她孤零零的面對黑暗,寒汝的心直接由心口衝向腦門,再由頭殼頂滑到腳底,萬般震撼的癱死在地。
連形影不離的莫理也不見鬼影?她嚇得魂飛魄散,軟綿綿地坐在地上,小嘴微開,她下意識的扯開喉嚨,放聲尖叫。
「啊--」
「吵死人了。瘋婆娘。」一記刁頑的喝斥聲,成功堵住她擾人的鬼哭神號。寒汝開啟的小嘴凌空定格,一愣一愣的打量眼前的冒失鬼,嚇傻地呆問:「你是誰?」
雙臂環胸的紅髮紅衣小男孩,不可一世的鄙視她,嘴角浮現的是超乎他年紀所該有的嘲弄與譏誚。「你又是誰?」
「寒汝。」
「寒汝?沒聽過。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走吧!」手一揮,正要拎起她將她扔回外界,寒汝卻像緣木求魚,反過來摟住他,死命地掛在他身上,發揮她的三寸不爛之舌:「等等,等等,我是來找人的,你不能趕我走。」
老實說,面對長得跟莫理有點相似的迷你縮小版,要教寒汝心生恐懼是很難的。
欺壓人習慣的丫頭,當下記起恐懼為何物,四肢緊緊攀在人家身上,黏得死緊。被她糾纏住的小男孩,揚揚他濃密的倒山眉,不置一詞的頓下腳步不動,靜待下文。
「我是來找人的,你別趕我走……」寒汝以為他不相信她的話,急忙解釋。「我是實習孟婆,受命來虛無幻境找尋一縷幽魂……咦……哇--」
還沒有說完,就被硬生生的掐斷話尾。尚未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寒汝,身下一輕,被人像麻袋似的輕易甩開,此刻正呈拋物狀朝地面撲去。
「救命哪!」鴕鳥心態的以為閉上眼睛就可以無災無難,寒汝一路慘叫過去,嚇得參天古木抖落一身綠衣,寒攣地嘲弄她的膽小如鼠。
原本無害的小男孩,聽聞她進虛無幻境的目的後,立刻翻臉不認人,霸氣的臉漲成火紅色,灼熱的身軀發出震怒的光線,朝她飛出的身形逼近,手一抬,他想也不想的對她痛下殺手--
「不可。」
替寒汝擋下致命的衝力,回身將她帶離對方攻擊的範疇,將她安穩地摟在懷中,消失蹤跡的莫理,反掌擊退小男孩的攻勢,低聲暴喝:「住手!」
一片刀光劍影,紅藍光交替後,幽暗的空間霎時恢復平靜。兩對同樣高傲堅定的眼眸在空中交會,小男孩打量莫理幽冥使者的扮相,又是一段冷冽的譏嘲。
「原來是陰間大名鼎鼎的勾魂使者大駕光臨。這就難怪了。虛無幻境在三界之外,尋常人如何進得來?原來是你在幫這個小鬼。嗤!垃圾。」
他不屑的口吻,只差沒對莫理吐痰了。
在莫理懷裡被震得七昏八素的寒汝,搖著意識不清的腦袋醒來,正好把他囂張的嘴臉看個盡興。
什麼嘛!全天下只有她可以罵莫理吔!這小鬼算哪根蔥,膽敢跟她搶飯碗罵人?
氣不過他言語污辱的寒汝掙開莫理,就要上前理論,褲帶讓人一拖,整個人往後倒彈,她安分的窩回莫理懷裡,動彈不得。
不解的目光對上他緊繃的視線,寒汝識相的三緘其口,不敢惹惱怒火高漲的莫理,將掌控形勢的大權移交給他,兩眼則好奇地打量那兩個彷彿是雙胞胎出世,互不相讓的倨傲男子。
真他XXXX的嚇人。
莫理原本就比冰塊熱不到哪去的臉,更為冰冷。
他全身上下肌肉僵硬,一副要殺人的凶勁,夠教人噤若寒蟬,疙瘩直立,不敢置喙了;偏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想要招惹他,勇氣可嘉。
想將他們攆出虛無幻境的小傢伙,以同樣凜然的氣勢跟他對陣,大有他們敢再上前一步,就要與他們玉石俱焚的決心。
「小弟弟,我們真的是來找人的,你--還是放我們過去比較好喔!」劍拔弩張的陣仗,真會讓人窒息。跳出莫理懷抱,改躲到他背後的寒汝伸出頭,試圖跟小男孩講理。
「虛無幻境沒有兩位要找的人,請回吧!」他的話是對著寒汝講,眼睛卻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莫理。平靜無波的臉抽動一下,又迅速消失無蹤,漠然直視。
「你知道我們要找誰?」好奇心毒死寒汝這隻貓,她鬆開手,不怕死的竄到小男孩面前,擋住他轉身欲去的小巧身子,急巴巴的問。
「不知道。」雖說不知道,他眼裡卻閃著奇異色彩,欲蓋彌彰。
嘿嘿!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
刁鑽的眼珠子一打轉,這下換寒汝跟天借膽,跳離莫理勢力範圍,竄到小男孩跟前,纏住他不讓人家脫身的邪笑道:「真的不知道嗎?」
「不知道。」對待寒汝這類如籐般的女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刀畫她兩下,包管她逃得無影無蹤。
懷裡的匕首「離騷」出手,就要往她的雪膚花顏劃去,嚇得花容失色的寒汝當下沒了聲。
以為這下死定的寒汝,可沒勇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人毀容,光芒閃爍間,她感受到莫理替她挨下一刀,豆大的淚珠兒滾下臉龐,她淚線發達的說哭就哭,破口大罵:「壞人,不許你傷害莫理,我跟你拚了。」
握起的拳頭像雨點般落在小男孩的身上,寒汝震驚小男孩的心狠手辣。
怎麼虛無幻境的人儘是些不講理的惡人?他怎麼可以傷害莫理?
不解為何一向視她為眼中釘的莫理受傷,會讓她的心莫名傷痛。寒汝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掉,怕死他會三叩嗚呼的哭個不停。
「無聊。」甩開寒汝,小男孩轉身欲去,莫理下睬血流如注的臂膀,發出無奈地歎息。「莫離,你真的一點都不顧兄弟之情?」
莫理這聲叫喚,真是平地一聲雷,震得寒汝頭昏腦脹。
僵硬、指控的手指,來回指在兩張相似的面龐上,她口吃道:「你……你……莫理,你叫他什麼?你認識這小鬼?」好呀!他認識眼前的小侏儒,還敢知情不報,莫理你好死了。
「別走。莫離--大哥,難道幾年分離,你一點也不關心為弟的安危?不想知道大難之後我所經歷過的遭遇?」
這……這……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尚未進入狀況的寒汝,這下可嚇呆了。年紀跟身材看來都比莫理「嬌小」的小男孩,居然是莫理的「大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道不同不相為謀,兩位請回。」遲疑的腳步,稍稍停頓,他頭也不回的沒入黑暗一隅,撇下將傷痛寫在臉上的莫理和渾沌、不知所措的寒汝,逕自離去。
視線定在時空的某一點,冗長的靜默後,莫理沉穩地開口。「走吧!」
「等等、等等!」拉住莫理急欲離開的身軀,寒汝不容他漠視的將他硬壓在一張芭蕉葉上,變出幾味藥草替他上藥。癟起嘴,她嘟嘟噥噥的埋怨,「流這麼多血,不包紮你想去哪裡?還有,你跟剛才那個小鬼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你叫他『大哥』,他卻像不認識你似的急欲甩開咱們?老實說,你跟孟妖婆是不是在算計我什麼?為什麼我嗅到陰謀的味道?」將繃帶緊緊的纏在他手上打結,寒汝報復地往他傷口上隨手一拍,轉過頭不理他,翹起的嘴,足以吊上二十斤豬肉。
「他是我的兄長。」久久之後,他終於受不了小麻雀變成啞巴的開口說道。
「剛剛我有聽見你叫他什麼。我早就知道你是他的『弟弟』啦!怎麼,在陰間號稱俊逸瀟灑的『美』少年,他的兄長居然是位侏儒?這是他不敢認你的原因?」她知道莫理最氣人家說他「美」。而寒汝就愛跟他唱反調,故意捋他鬍鬚。
氣死他最好。想跟老妖婆合謀陷害她?他想都別想。
「胡扯。」
「胡扯?是他不是侏儒,還是你長得不夠俊逸瀟灑?」有時候寒汝的伶牙俐齒,會讓人招架無力。
瞪她一眼,莫理沒好氣的說:「他不是侏儒,我長得也夠英俊瀟灑,這兩點毋庸置疑。你滿意了嗎?」
「那是他縮水了嗎?要不然他的身形……」寒汝頭頂招來一顆暴栗,莫理企圖堵住她的嘴。
「當然不是。」
「那究竟是為什麼嘛?」寒汝要是能夠輕易讓人打發,她就不叫寒汝了。
「寒汝,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低聲叱責她,莫理對她的好奇心哀鳴不已。
「只要有你相陪,未嘗不可?」寒汝才不肯輕饒他,黏住他站起的壯碩身子,她繼續鍥而不捨的在他耳邊叨叨絮絮。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逝在林內,悲切細膩的聲音,透過某一株杉木隱隱約約、幽幽地響起:「他們何苦對我如此執著?虛無幻境並非他們該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