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紀瑩
俞完一聽,差點怒急攻心,他氣得猛跺腳,蓮花指習慣性地揮了起來。
不!不行,他受不了蚩米粉那老傢伙得意的嘴臉!
「貳少爺……」
雷貳眼角一掃,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俞完叔,你的衣角是不是泡進朱丹裡了?」雷貳的視線盯著俞完那件白緞繡袍的袖角說。
「啊?」
俞完順著他的視線一瞧,整個人差點沒昏過去。他拉著衣角,手指微微顫抖,「天哪、天哪,這是什麼時候沾上的?」俞完慌得在原地繞圈圈。
他花了整整一個月的薪俸才買到這塊布料,這是用上等蠶絲織成的啊!
俞完感到天旋地轉,整個房間的擺設彷彿都在旋轉著,連他敬畏、疼愛有加的貳少爺都頭下腳上——
「我要昏倒了……」
說時遲那時快,巨大的碰撞聲立刻響起。
雷貳看著從小便疼愛他的俞完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禁莞爾,他立即喚來在門外候著的三元。
「準備一桶熱水讓俞完叔沐浴,順便將他身上的衣裳換下。」
倒在地上不動的俞完突然坐起來,抓出衣袖裡的手絹擦擦眼角上的淚水。
「嗚嗚……我要洗澡。三元,給我準備一些熱水,水裡還要加些花瓣,我要洗去這一身朱丹的味道!」俞完伸出蓮花指,朝髒了的衣袖比了比,呶呶那比女人還朱紅的唇瓣。
見他如此,三元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好。」
「還有,回府去拿我那套從『天香樓』訂製的綠袍……嗚嗚,我的衣服……」想到天香樓,俞完立即想起自己身上這件毀了的衣袍,不禁悲從中來。
垂下雙肩,俞完沒什麼精神地跟著三元離開,完全不記得他還得跟雷貳商量金壽院的事。
夜晚露氣重,陣陣涼風從微開的窗吹進房裡,中庭裡趕工的聲音始終沒停過,就趕著在今兒個一大早將貨品完成,送到各分店裡。
一頁頁翻閱、批示帳本,沒了人在他耳邊囉唆,雷貳審閱帳本的速度快了許多,很快地便將這幾個月的帳本批閱完畢,甚至仔細看了往後幾個月的訂單,盤算著得買多少硃砂、得花多少時間準備紙料、得在多少時間內製作完成才趕得上出貨。
雷貳陡然放下手中的毛筆,頎長的身子往後一靠,俊美無儔的五官隱約地起了些變化,精銳的眼閃過一絲光芒。
喜兒這小女人……存心與他作對。
「哈……哈啾、哈啾!」花喜兒揉揉鼻子,另一陣寒意卻從腳底竄了上來,讓她又打了幾個噴嚏。
「小姐,保重。」一旁的丫鬟小玉連忙遞上手絹。
「肯定是有人在罵我。」
「怎麼可能有人敢罵小姐?」小姐真是想太多了,小玉不禁笑出聲。
花喜兒接過手絹擦了擦鼻子,白皙柔嫩的臉龐泛著紅暈,抬頭仰望星空,她微挑的柳眉將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襯托得更加深邃,被揉紅的鼻子下,一張紅唇不點而朱,飽滿水嫩得讓人想一親芳澤。
花喜兒呶了呶嘴,滿心不悅。
「眼下就有一個。」
小玉立即明白她指的是誰,暗罵自己幹嘛讓她想到雷家二少爺,她連忙遞上熱騰騰的茶,想轉移話題。
「小姐,喝口熱茶。今晚露重,還吹著風,小姐會打噴嚏是平常的。」
「你只是不想讓我想到雷貳那傢伙吧?」
「小姐……」小玉苦著一張臉。唉,小姐和雷家二少爺一直不合,她根本是在找死,居然讓小姐想起他。
花喜兒仰望滿天星斗,陡然大驚。
「哎呀,糟了!」
「什麼、什麼糟了?又有人來排隊了嗎?」不管怎樣,只要小姐別再想到雷家二少爺就好了。
花喜兒睨了眼跟在她身後、像賊一樣東張西望的小玉,隨即將視線移回天空。
「不是,你一天到晚只想著有人來排隊,正事都不用幹了。」
「小姐,你在說什麼,我哪有一天到晚想著有人來排隊?我是怕了再有人來排隊。」
沒管花喜兒的斥責,小玉開始低頭喃喃自語。
「每次那些人來排隊,我就有做不完的事,一下子要去買紙錢、蠟燭,一下子還要準備狗血、雞血,最慘的是還得去跟人家要童子尿,拜託!為什麼童女尿就不行?偏偏要我這個黃花大閨女跑去找小童子,要求人家脫下褲子,施捨點尿給我。」說到令人羞得無地自容的事,小玉忍不住摀住雙頰。
「別抱怨了,這不是便宜了你嗎?全城上下的小童子你幾乎都找遍了……」花喜兒那雙好看的柳葉眉微微地皺起,嘴巴裡不知又叨念了些什麼。
小玉想了想。「那倒也是,不然小姐你喊什麼糟了?」
花喜兒雙掌合成一個三角形,朝天空一擺。
「你瞧瞧,南方煞星乍現,是禍不是福,這幾日南方的千年大魔頭會來踢館,不妙。」
「踢館?踢咱們的館啊?」
「可不——」
第章(2)
一道如小石般大小的光劃過天際,花喜兒掐指一算,眉頭更加深鎖。
小玉靠過來瞧了瞧她的表情,滿腹疑惑地追問。
「小姐這次又算到什麼?」
「別吵。」花喜兒翻開發黃的命書,再掐指算了算,隨即瞇起眼。「真是糟糕。」
「什麼?又糟糕了?」
「天狗星竄逃,大凶。」她踮起蓮足,伸手朝星星墜落的方向指了指。「那是哪裡?」
小玉順著她比的方向望了望,漫不經心地回答:「小姐,那是咱們城裡鼎鼎有名的刁府啊,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刁府?光這姓就幾百年翻不了身。」
聽主子這麼一講,小玉趕緊出聲:「小姐,那你就錯了,人家刁少爺年底還要迎娶公主、當駙馬爺呢,攀上皇族怎會翻不了身?」
「你看著好了,公主嫁進門,不出三天準被駙馬爺剋死,到時皇上失去愛女,一動怒保證誅連九族,你說怎麼翻身?」
「哇!好嚴重啊。」小玉霎時聽得目瞪口呆,但沒一下子便像沒事人一樣,端起熱呼呼的香茶。「小姐,要不要喝茶?」
花喜兒轉身步下木梯,從觀星樓閣下來,小玉趕緊將茶杯、茶點收拾好跟上。
「小姐,那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刁府?」
「你少多事。」花喜兒冷聲警告。
「可是……」
小玉咬咬手指頭,一臉為難。
「真的不能說嗎?這是大事耶。」要她不能說,她怎麼受得了啊!
花喜兒轉身睞了她一眼。「說了不准就是不准。」
說完,她隨即推開眼前厚重、雕工精細的門,撲鼻而來的是濃郁的檀香味,裊裊煙霧在房間裡繚繞,左方牆上提著「世無常貴,事無常歸」八字。
「小姐,明明知道這種事卻不去提醒人家,這樣是不道德的。」小玉表情沉重地說。
在關門之際,花喜兒給了小玉一記燦爛的笑容,美得讓天地變色。
「等你被我宰了,你就會明白道德與嘴碎只有一線之隔。」
天氣悶熱,熱得讓人心浮氣燥。
花喜兒為了盂蘭盆會的法會而到金壽院的工坊去看看她所訂的貨準備得如何。
「照這種情形看來,你們得在五天前將東西準備好,因為還有一些事前的工作得做。」
花喜兒摸摸成疊紙錢,不禁皺眉。
金壽院的紙質不比福祿園,他們處理紙的時間不若福祿園長,紙的表面比較粗糙,福祿園甚至在紙漿裡加入粉末,讓紙的質地更光滑,且油墨、朱丹的顏色不會弄污紙的背面。
縱使如此,她還是堅持向金壽院下單子,就是不想便宜了雷貳。
金壽院總管蚩米粉手往腰上一擱,裸露在捲起衣袖外的粗壯手臂,花喜兒用兩隻手掌還不見得圈得住。
「明白。不過因為做燈座的師傅人手不夠,一千盞蓮花燈最快只能在盂蘭盆會前幾天交貨。」
「這和我們當初的協議不一樣。」走出工坊,花喜兒抽出手絹掩了掩鼻。「這回的法會太大,不止陳府,林、趙、王三大家族也會一同辦祈福會,得在前五天就開始佈置會場,一千盞蓮花燈最重要,得先交貨,紙錢可以讓你延期交貨,蓮花燈不成。」
蚩米粉搔搔頭,一臉為難。
「可是,花姑娘……」
「如果沒有如期交貨,按照單子上寫明的,金壽院可得賠不少錢。」
「花姑娘——」蚩米粉急得追上來。
白緞上繡著桃紅色的桃花,衣袖邊滾著金絲繡,將花喜兒襯托得更加嬌艷,工坊外頭艷陽當空,她伸出手擋了擋。
「花姑娘,那蓮花燈——」
「若不嫌棄,福祿園在各地倉庫裡還有足夠的存貨,我倒是可以替你調貨。」熟悉的聲音溫和地傳來。
花喜兒僵了僵,緩緩放下高舉的手,閉上眼咬了咬牙。
真該死,她居然忘了福祿園的工坊就在對街,千算萬算,居然沒料到雷貳這傢伙會一大清早出現在工坊街。
真是冤家路窄。
雷貳緩步從對街的福祿園工坊走過來,身後跟著俞完。
他昨晚整晚都待在工坊裡處理出貨事宜,好不容易處理完,才想回府休息一下,沒想到一踏出門,立即看見對街的這個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