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紀瑩
他也見識過雷貳怎麼對付花喜兒這個小女人的手段,那已經不能說是「放長線釣大魚」這麼簡單了。
花喜兒這女人根本是他甕裡的一條魚,他不用費勁便能將她手到擒來。
「貳少爺,要告訴碧兒加什麼菜給大少爺嗎?」
雷貳望睨雷元一眼,冷冷地挑眉,隨即轉頭吩咐:「豆腐乳。」
該死的雷貳!
該死、該死、該死!
雷元氣得抓起帳冊就想往地上摔,雙臂高舉後卻又停住,氣到發昏的腦子頓了下。
該死的雷貳,以為沒人能治他是嗎?
雷元嗤之以鼻。
哼,走著瞧,看是誰厲害!
四人大轎還未放定,裡頭的人便迫不及待衝出轎門,嬌小的身形像陣旋風般殺氣騰騰地跑進雷府的宅邸裡。
簡直像生人迴避似的,雷府上上下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害怕被煞氣感染到,到時連渣都不剩。
「雷元!」
正被困在大廳裡與算盤、帳本為伍的雷元抬起頭來,原本該嘻皮笑臉的面容現在卻蒙上一道陰森青光。
「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提親這種事也拿來玩,你是待在北方太久,太久沒被人管了是嗎?」花喜兒撩起裙角氣憤地在凳子上坐下,逕自拿起水壺替自己倒杯水。
「沒什麼,我被雷貳那小子逼得想去投井,聽說你是那個罪魁禍首,只有我一人受罪就太說不過去了。」
花喜兒閉上眼,忍住不出拳對付他。「雷元,你命俞總管領著一隊人馬扛著聘禮上歡喜命館去,原因就只有這樣?」
雷元咧開冷笑,「我知道雷貳已數次向你提親,而報復他的最佳手段便是搶先他一步下聘,如果能因此氣死他最好。」
揉揉額際,簡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退雷元,花喜兒很納悶自己怎麼會和這對兄弟糾纏不清。
「你要想清楚,現在全鳳陽城的人大概全部知曉你下聘的事了,雷貳若是因此氣死,倒霉的還是你;因為如果他氣死了,福祿園的擔子便會落在你的肩上,接下去就不只是看帳本這麼簡單了,你還得每日上工坊與店舖盯著,這你能忍受嗎?」他若是過著這種生活不氣死才有鬼!
雷元臉色鐵青。
他一心只想吐吐心裡頭被雷貳欺壓的窩囊氣,沒想那麼多。
在被眼前這些帳本困擾幾天之後,他一氣之下,決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說什麼也要拉花喜兒下水。
結果千算計萬算計,他倒沒料到若雷貳被氣死,到時候他最不想接手的福祿園便會順理成章落到他手上。
說什麼,他都不能讓這種事在他有生之年裡發生。
「那麼就當是我替雷貳正式向你提親吧!如此他肯定能活得比我久,我也希望他能比我晚死。倒是你,早過摽梅之年,也該出嫁了,幹嘛賭氣不肯答應嫁給他呢?」
「雷元,我是來說服你把那些聘禮抬回來的,現在反倒變成你在說服我嫁進雷府?若依照你的意思,我因過摽梅之年就得答應嫁人,那你的意思不是說我嫁給雷貳或嫁給你都成,只要我嫁進雷府就行了——」
「我不准!」雷貳中氣十足的怒吼聲突地在門口響起,嚇了兩人一跳。
只見雷貳一張迷倒眾生的俊臉,此刻像鳳陽廟里長年被燭火薰染成黑炭般的神像臉,令人生畏。
見到雷貳她便有氣。「你不准什麼?」
「我不准你嫁給他。」
「你說不準,我就得聽嗎?」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會不會太霸道了?
雷貳瞇起眼兒,「喜兒,別忘了你可是收了貨的,而且咱們的協議是你收了貨就得嫁給我。」
她冷笑,「這我倒沒忘,不過你也別忘了,當初的協議只是口頭約定,而且你也只是要我嫁進雷家來,若嫁給雷元也是履行了當初的約定不是嗎?」
雷貳銳利的目光對上雷元,狠狠地瞪視他,隨即移回到花喜兒那張粉嫩的小臉上,眼中只剩下困惑。「你是說,你寧願嫁給雷元也不願意嫁給我?」
「你可別忘記,你已有了對象。」花喜兒的小手不禁捏緊。
聽著兩人吵鬧不休的聲音,雷元摀住耳朵痛苦地抱著頭。
他的頭現在被吵得很痛。
他們一個想拿他當擋箭牌,故作矜持著;一個恨不得化成一把銳利的箭,直接將他射穿刺死。
「雷元已派俞總管來提親,這件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好,我就嫁給雷元。」
「喜兒!」雷貳額際青筋暴凸,恨不得當場掐死眼前這個小女人。
雷元被嚇得愕然張口,眨眨眼望著花喜兒。
「你甭說了,這就是你要的結果不是嗎?我也順道祝賀你與那位異族女子白頭偕老、多子多孫、恩恩愛愛;雷元,你何時來娶我,我就何時嫁進來。」花喜兒不再多待一刻,便怒沖沖地奪門而出。
異族女子……
雷元陡然感覺有一股寒氣逼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雷元,這幾日捧到你面前的帳本似乎還不夠多。」雖然他不也想這麼做,但是……
「雷貳,喜兒口中所說的異族女子是誰?」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釋迦牟尼,千萬、千萬不要是……
「雷元,我想你對這四個字應該不陌生。」
「哪、哪四個字?」
「耶律薔薇。」
第9章()
雷元快步在大街上走著,他剛才似乎在鳳陽城南的「四春樓」二樓上見著耶律薔薇的身影。
雷元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在心裡嘀咕。
不可能的,耶律薔薇此時此刻肯定在北漠,怎麼可能到中原來,甚至還跑到鳳陽城來?
除了耶律尉知道他住在鳳陽城之外,他並未與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就連當初剛到北漠時,收留他的朗叔都不知道,耶律薔薇更不可能會知道。
況且就算她知道了,耶律尉也不可能讓她隻身離開北漠。
分析至此,雷元頓時鬆口氣,步伐便放慢許多,挺直背脊,欣賞起久違的鳳陽城。
城裡依然人聲鼎沸,來來往往的人潮彙集成一個龐大、活絡的市集,什麼樣的叫賣、什麼樣的人都有。
雷元皺起眉,瞇眼望著遠處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那人是北漠人吧?
瞧那裝扮,獸皮毛衣、長靴短褲、毛帽……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急忙追上去,想再看仔細一點兒。
見那人走進一條小巷子裡,雷元便立即加快腳程,迅速追上去,但才一進入巷子,他便嚇了一跳。
這條巷子是個死胡同,三面全是石磚牆,而在巷子裡正站著兩名奇裝異服的男子。
雷元倒抽口氣。
「耶律尉!」
耶律尉手背在身後,往前踏出一步。
「雷貳,許久不見。」他臉上掛著微笑,卻讓人感受到寒意。「還是我該稱呼你的本名——雷元?」
雷元感到驚訝,但隨即恢復一貫的冷靜。
「你碰到我的雙生兄弟了?」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果然是一模一樣。」
雷元看著耶律尉不發一語,耶律尉更是搖頭失笑。
「若非遇見真正的雷貳,我恐怕還不知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是嗎,雷元?」
耶律尉的話另有寓意。
雖然他口氣平緩、臉上帶著笑,但雷元聽得出他的話裡含有一絲不滿。
「很抱歉,我冒用我弟弟的名字只是想避掉麻煩。」
「很可惜,你的行為卻替自己找來麻煩。」
雷元搖搖頭,不想開口談及耶律薔薇那女人的事。
他明白自己落跑的行為有多窩囊,但是那女人陷害他在先的。
他確信自己並沒有侵害她,她灌了他烈酒,醒來後他卻發現他們兩人赤裸躺在同一張床上;縱使塞外民族的行為開放,也不至於開放到這地步吧?
那女人根本就是想陷害他,否則就算酒再烈,他也應該會有感覺才對。
只是他現在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王子殿下怎麼會到中原來?」千萬別說是來逮他的。
耶律尉走到他面前,「為了進貢事宜,另外……」他將手掌放到雷元的肩上,「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雷元有些訝異,「我已將喀喀拉山礦脈的走向畫在羊皮上,裡頭也詳細記載挖采的方式與注意事項,就放在我的房裡,難道王子殿下沒看見?」這不太可能啊。
為了安全著想,耶律尉一定會在他逃離北漠後徹底搜查他的房間,畢竟喀喀拉山本來就是屬於北漠人的資產,耶律尉雖不怪罪他擅自闖入禁地挖採礦產,但他必須把所有挖采的細節全告訴他。
「瞧見了,但你還是必須與我一同回北漠,第一是協助我們開採金礦,第二,你欠我個交代。」
「交代?」
耶律尉歛住淺笑,頷首示意司瓦納退到巷外去。
司瓦納領命退到巷子口,與原先守在巷口的幾人一字排開,將巷子的出入口堵住,不准任何人進入。
頓時,死胡同裡只剩雷元與耶律尉兩個大男人。
空氣似乎就此凝結,兩人互相望著對方。
「薔薇。」許久後,耶律尉終於開口,緩緩道出令雷元害怕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