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黃苓
即使他看起來如此文弱,卻絕不像個會輕易放棄生命的人。他仍是對提出如此怪異條件的紫衫少女笑著。彷彿,紫衫少女不是要他命,而他也不是被要命的人。
段?這姓氏令他想起了某個人,想起那個久遠前的誓約。
令人詫異的,紫衫少女卻突然嗤地一笑。
「為什麼?!」她閃著幽光的眸子在眾人驚駭的臉上流轉,最後停在溫玉身上。
「姑娘我一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要你的命來換溫真的命,沒理由!不是你,用其他人的命來換也可以……」
宋青蓉蹙緊秀眉,而溫玉緩緩搖頭了。
「只要能救人,姑娘想要我的命就拿走吧!」
「不!段姑娘!如果要一命換一命,身為溫真之妻,我不才是最有資格的人麼?!」
宋青蓉回頭望向床上的溫真,一面用清晰而俐落的語調說了。
突然,一個巨塔似的人影橫在紫衫少女前面。
「我來!」悶吼聲出自原本一直立在溫玉身後沒出聲的巨壯漢子口中。
「九哥……」溫玉歎了口氣。
單九低頭,黝黑方正的臉上儘是堅決。
他直瞠向連他胸口都不到的紫衫少女。
「你說用誰的命都可以,就用我的,」
這座山似的人影杵在眼前,紫衫少女依舊面不改色。她抬頭盯了他一眼,眸中奇詭的光芒快得令人無法察覺。
「好!既然你要搶著替人死,我就成全你!」冷冷一笑,話落,她便轉過身。
就在紫衫少女一轉身,眾人正因她透露的語意心生警戒之際,單九的身子突然晃了晃。
注意到單九的不對勁,所有人皆一陣大驚。接著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際,單九突地眼睛一閉,悶不吭聲地向後一仰——幸而,離他最近的常幹倏地閃過身及時接住他。
而屋內,立刻瀰漫著一股驚駭緊張的氣氛。
除了紫衫少女和床上躺著仍昏迷不醒的溫真外,所有人都把震愕的視線投向在一剎那間失去知覺倒在地上的單九。
眾人心裡,隱約有了個不可置信的可怕念頭。
這時,常幹試著要拍醒單九,卻不見效。他趕忙探了探單九的鼻息和脈搏。
溫玉,俊美絕倫的臉上出現了深思的神情。驀地,他抬眼望向那一副置身事外的紫衫少女。
「你剛才對他做了什麼?」他開口,不問是不是她做的,而是問她做了什麼。
如果他沒猜錯,就在方纔她一轉身,右手指間那看似不輕意的彈弄,而他鼻間亦嗅到一種幾不可察的淡香……那肯定就是罪魁禍首了!
瞥見了常幹對他一凝眉,神色沉重,他一向寧靜柔和的眼睛也不由得一沉。
溫玉突如其來的一問,眾人立刻將注意力調向紫衫少女,而大伙的眼中也寫滿了驚詫異與懷疑。
怎麼可能?!能教這平日雖然深藏不露,但眾人皆知其武功或許還此堡主高強的單九,在一瞬間無聲無息倒下的兇手竟會是看似古怪,身手卻絕不可能勝得過他的紫衫少女?!
而且重要的一點是,雖然單九是在紫衫少女說了那番極具威脅的話之後突然倒下——她是兇手的嫌疑或許最大——可是,沒人看到她動手!
連宋青蓉、常幹也沒看到紫衫少女動手。除了溫玉。
除了身子不能隨心所欲,可眼力卻異常銳利,也因平日幾乎與藥為伍而對不一樣的氣味異常敏感的溫玉。
是她做的——不錯!紫衫少女倒有些訝異這病書生竟然能發現。
「他一死,溫真就有救,怎麼?你們不是應該高興才對?」
她的唇在笑,她的眼也在笑,只不過,她的笑依然是那種邪氣十足的笑。
第二章
琴音,清澈如山泉,舒服地令人不由自主迷醉。
琴音,一如往常地於辰時的琉園響起。
琉園,位於溫家堡最幽靜的一角。琉園,住著溫家堡最獨特的一員。
清晨的琉園,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而就在園中精巧細緻的閣樓上,一扇大敞的窗內,一身白袍,俊美文弱的年輕公子正神態悠然地撫琴自娛。
修長優雅的指毫無凝滯地在弦上彈挑撥弄,年輕公子白玉般的面容卻漸漸掩上一層倦色。
一如往常準時無誤地,在辰時未,年輕公子的身後出現一名高塔似的巨壯漢子。
「公子,時間到了。」漢子的表情嚴正,而且看來一絲不苟。
琴聲倏地一止。年輕公子的手仍放在琴弦上,他濃黑溫和的眸子凝向飛舞在窗外綠葉紅花間的對對彩蝶。
壯漢,溫家堡二主子的貼身護衛單九。
打主子是個十二歲的翩翩小公子就跟在他身邊,而這十數年時間相處下來,單九雖然還是摸不透主子那顆比常人聰明好幾倍的腦袋裡到底蘊藏了多少智慧。不過近年來,逐漸見識到主子幾次協助堡主解決處理事情的能力後,他更加相信主子的頭腦就算不是天下數一,也是數二的了。
溫玉,擁有非常人所能及的聰慧小腦袋,溫文儒雅極易與人親近的個性,再加上他驚人出色的外貌,無懈可擊的家世背景。無疑,他該是個受上天眷寵有加的人。只可惜,世間上果真沒有十全十美的人至少溫玉不是。
完美溫玉的唯一缺憾,就是他後天的體弱多玻原本溫玉也健康強壯一如常人,只不過在他七歲時,意外遭溫家敵對的邪派以極陰毒的掌氣打傷,幾乎在沒命的情況下被一高人從鬼門關救回。也因此,他甚至完全無法練武;也因此,他特異地成為溫家堡上下唯一不會武功的人。
而他,在溫家堡刻意的保護下,江湖中人雖然大多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溫真的弟弟,可是關於他的傳聞很少,而見過他的人更是少得可憐了。
所幸,溫玉天性樂觀、淡泊名利,他不以自身的缺憾為缺憾,相較於大哥溫真必須扛起身為堡主的重責大任,他樂得逍遙。
「九哥,你昨晚睡得好不好?」溫玉的聲音低柔如窗外的春風。
「好。」即使不明白他突然這麼問的用意,單九仍點頭回答。「公子,先把這碗藥喝了,好用早膳。」他手中捧著一碗剛煎好,冒著騰騰熱氣的藥汁。
督促溫玉按時吃藥是單九的職責之一。還好,溫玉是個懂得善待自已的人,也是個不會為難別人的人。所以,溫玉還是把單九手中的藥端了過來。
「我很羨慕你。因為我昨晚睡得並不好……」皺著眉頭喝下幾乎苦得要人命卻能救他的珍貴藥汁,溫玉的視線停留在手持的瓷匙上。
單九隻是看著,專注地聽他說話。單九一向是個不多話的人。
「我一直在想,那兩個小姑娘的來歷……」溫玉舀起藥汁,慢慢把藥喝光,而他沉思的眼神清晰而睿智。「你也看出來了是不是?那個叫阿鳥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卻身手不凡,而且她的招式手法又怪又絕,像融合了各派武學的精髓,可是看來又此原來的更具威力。我沒見過這種武功,九哥,你見過麼?」
溫玉不會武功。可是溫玉雖然不會武功,他的武學造詣卻比任何人都來得精深。
溫家,是江湖中的武學世家,而溫家也曾出了幾位對武學跡近癡狂的前人。他們甚至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能習得各門派乃至邪門邪派、不世高人的武功招式心法,並且還分門別類地記載下來。不過,自家的不傳武學被外人習得向來是武林禁忌,所以,溫家擁有記載各派武功冊子的事自然是項秘密。
不過雖然如此,近代溫家人卻很少人去動那冊子。因為直到最近,除了溫家堡主人還得知這項秘密外,已經很少有人知道它們的存在;再者,溫家自個的武功早已成武林一絕,所以似乎也沒必要去動它們。
沒有人想去動它們。除了溫玉。
因為體質的限制,溫玉無法練武並不代表無法接觸武學;所以,那批武學冊子成了溫玉打發時間的消遣之一也由於他的過目不忘、記憶驚人,那些記載在冊子裡的一招一式全深刻在他腦中。而他的可怕更在於,只要你在他面前出手過一次,他就能知道你師出何門。下一次,他甚至有辦法找出你武功的破綻。單九一點也不懷疑溫玉有這種能耐。
阿鳥——十日前隨著紫衫少女來到溫家堡,揚言可以醫治因中毒而性命垂危的溫真的另一名青衣少女。溫玉和單九早就對她的身手好奇。不過,連溫玉也無法推測出她的武功門派。
至於那個滑溜古怪的紫衫少女……他更加好奇了。
不意外地看見單九搖頭表示對那青衣少女的懷疑,溫玉微微一笑。
「更令人驚奇的是她的主子,那位段姑娘是不是?」將手中空碗遞給單九,溫玉站起來,慢慢地來回踱步。
她叫段小憐。她是這麼介紹自己的……段小憐和她帶來的阿鳥,已經在溫家堡待了十天。而在這十天裡,她果真治癒了原本命在旦夕的溫真,成了溫家堡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