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紅杏
「你怎麼突然來了?」花子玟難掩意外和驚喜,「怎麼沒事先跟我說?」
雖然每天通電話,但她一直採取他說她聽,盡量不讓自己的心情隨著蕭成梁起伏──不為別的,她沒敢再多放感情進去。
一個對自己婚姻做不了主的女人,是沒權利去談戀愛、去耽誤他人幸福的。
因此,就算她對他再有好感,也只能深埋在心底。
「臨時決定的。」蕭成梁沒坦承自己是因為太思念她,才忍不住前來看看她。「傷都好了?有沒有留下後遺症?」
她搖頭,「沒事,我很好,」硬是將他的關心當作是他心底的虧欠,「身上也沒有留下疤痕,所以你不必再感到內疚了。」
蕭成梁聽到她極力想跟他撇清關係的淡漠言詞,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民宿的收入不如預期嗎?」
「我不想談這些事。」她輕聲響應,還想跑回屋內,「對了,先前你存在我帳戶裡的周轉金,我去拿來還給你。」
跟他分得清清楚楚的,這樣,她就不會再跟他有瓜葛。
花子玟雖然這樣打算,蕭成梁卻不肯接受。
他拉住她,「等等,」讓她就靠著他坐在地上,凝望著漆黑的夜色,「不想聽我說我怕鬼的原因嗎?」
「我……」
她怕的是,愈知曉他私人的事,她會愈管不住自己的心,進而更想愛他。
但她不能啊!至少……得經過她弟的同意啊!
「記得也是類似的時間……」他的目光拉到遠處某一點,「差不多是我十歲左右吧!我被人給綁架了。」
握住她有點冰涼的小手,感覺到她聽到他幼時的遭遇時,小手明顯的一抖,這足以證明──她是在意他的,因此他更緊的握住她的手,「可我後來沒事,妳別害怕。」
花子玟不禁轉頭瞅望著他,久久才輕聲問:「為什麼會被人綁架?」
蕭成梁聳聳肩,「該說是不幸出身富貴之家吧!」
她忍不住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過得並不如外人所想的幸福、快樂吧?」
因為那箇中滋味,她也品嚐過啊!
他不懂她的口氣為何像是有感而發,卻沒追問,因他深信遲早有一天,當她不再排拒他後,她會主動告訴他。
他將話題拉回來,「當時我雖然被灌了藥,也被捆得死死的,卻還是趁他們不注意時脫逃成功。」
「你好厲害。」她是真心誇獎。
「可那地點是在一個荒涼的山區,而我逃走時,又恰巧是半夜三更……」他輕聲說,有點冷冽的嗓音迴盪在夜裡,顯得有那麼一點點淒愴。
她體貼的握緊他的手,「沒關係,你不想說就別說。」
可……之後,她也想跟他談點屬於自己的事。
沒道理他都肯將這麼私密的事與她一起分享,她卻還將他推拒得遠遠的。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也許還比喜歡多一點呢!
只是,她能真跟他談戀愛嗎?
或許……她該和子武好好商量。
花子玟心思百轉千回,可蕭成梁卻沒打算停口,「我想說。」
跟她一起分享所有屬於他的私密事,看能否打破他倆之間的隔閡,這段日子以來,她太常將他拒於千里之外,讓他總覺得她不如他這般的投入這段感情。
可……看現下的情狀,他不信她心中無他。
「我的手腳因為掙脫繩索時弄得傷痕纍纍,神志也因為吃藥而變得模糊不清,所以跑得跌跌撞撞的……」他愈說愈小聲,似乎情緒又回到當初的時刻──
路……一直在他眼前晃動,看起來有大多條,讓他分不清自己該往哪逃!
夜……好深、好暗,四周的樹影比平時顯得更高、更陰沉,甚至還像是在跟著他跑似的,他耳邊一直聽到「呼呼──」的風吹草動聲。
「再跑遠一點……」年幼的蕭成梁邊逃邊拚命的對自己做心理建設,「我還想聽媽說話……我還要跟爸玩球……」
所以,他硬逼著自己更用力的往前跑……
可是,頭好昏、很重,他甚至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景物看起來都是模糊一片,讓他幼小的心感到很不安。
「媽……爸……救我──」他輕聲叫喚,深怕他的叫喊聲會遭來壞人的注意,又把他抓回去關著。
他不能再被關……
在茅屋裡,綁匪們一個個在他面前大放厥詞,罵著他的家人;甚至根本不介意讓他清楚看見他們的臉,像是最終一定會將他撕票似的。
從小生長在有錢人家的他,聽過大多父母的耳提面命。
「要冷靜,才有逃生的機會。」這是他一直記在心底的叮嚀,所以他不停的跑,也不停的低嚷著這句話。
「逃……」他賣力的往深山裡跑。
而一座鮮少有人跡的荒山裡,當然會有一些飛禽走獸。
動物或許不會主動傷人,卻會自保,當牠們發現有生人侵入牠們的地盤,又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裡,於是紛紛發出鳴叫以嚇走敵人。
誰也不知道他當晚到底是聽到怎樣的野獸叫聲……還是看到什麼駭人聽聞的異相……
當第二天一早,天才濛濛亮,他一身邋遢且驚恐的蹲坐在山腳下時,幸運的被早起的登山客給救起,並報了警。
蕭成梁搖搖頭,擺脫掉回憶中的陰影,輕聲說:「妳知道我當時為何會嚇到嗎?」
花子玟沒問,只感到他的手似乎隱隱顫抖著,她體貼的告訴他,「你真的可以不說!」
「我從沒跟人說過,」他只是輕喃,「就連事後立刻被送到我身邊的恆宇和無言兩人,我都沒洩漏過口風。」
「你不要說。」她再次低語,嗓音之柔,讓人如沐春風。
她希望的是,他不再被過去的恐懼所糾纏。
「可我要說,」他堅持道:「那晚明明是黑到不行,而我又一向自恃勇敢,什麼都沒想的一直跑著,卻在突然間看到一記閃電──」
然後他再沒說話,就這樣久久不出聲。
花子玟也沒追問,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輕撫他的手背,不願再讓他憶及不好的往事。
終於他說話了,「我不相信……直到現在,我還是認為當時只是因為我被下了藥,神志不夠清楚才產生錯覺的。」
她緊抓著他的手,還是沒說話。
但她待在他身邊卻像是能給他力量般,「那道閃電倏地竄過我身邊,瞬間將我的四周照亮。」他又頓了好一會兒,「然後,我看到……我看到一大堆動物,蟲啦、蛛蛛啦、老鼠啦!甚至是松鼠……」
那……應該不會可怕啊!花子玟有點不解,卻善解人意的沒問出口。
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解開謎底,「每種動物都有相同的兩個,但那沒什麼。」小時他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但──
「牠們卻是突然在同一時間一起咧嘴對我笑……」會笑的動物!「當時我一心認定……是我見鬼了!再下一瞬間,光線消失,我獨自站在那兒,動都不敢動一下!」
絕對是因為他被下藥而產生的神志不清,花子玟很肯定。
「當時,我嚇得魂飛魄散……」再不跑,他怕那些雙胞動物會爬上他的身……年幼的他只能趕緊逃離,「我飛快的拔腿狂奔,不管撞到樹、絆到石頭……跌倒了就爬起來再跑,跌倒了又爬起來再跑……直到天色已亮。」就是不要再待在那裡!
花子玟已不顧男女授受不親的忌諱,轉身一把摟住他,「沒事了、沒事了。」
「我一心認定是我見鬼了。」他語氣疲累的說:「從那以後,我開始怕鬼,甚至還有點怕黑。」
原來如此,虧她當初還特地替他安排最恐怖的房間──他們最容易作怪的那間。
他繼續說:「一直到認識妳之前,我心裡還是怕,不管恆宇和無言多麼替我遮掩、訓練……」他突然目光炯炯的看著她,「甚至在妳被人刺傷之後,我乍看到妳弟弟的瞬間,我的恐懼感立時升到最高點!」
「我……我弟?!」
他點頭,「妳沒告訴我妳有個雙胞胎弟弟,因此我沒心理準備。所以我乍見到他,以前的恐懼經驗全都倒帶回來,當場我嚇得只看他一眼,叫了一聲『鬼』就嚇昏了。」
「原來……」她終於明白為何弟弟會那麼氣蕭成梁了。
她弟向來自認深具陰柔之美,雖然是她同卵的胞弟,卻是從未對自己的男生女相不滿過;可這男人卻污辱她弟是個「鬼」!
她弟可是連扮鬼時,都很注重自己的氣質與形象的啊!
「你真的得罪我弟了。」真傷腦筋。
蕭成梁不否認,「可我再次清醒時,突然就頓悟了,就算幼時我真的見鬼,那也不是什麼恐怖的事,最多就是運氣其差的同時見到各種動物的雙胞罷了。」
反而因此,讓他把怕鬼的毛病給治癒了。
「唉∼∼」花子玟一時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都怪我沒先告訴你。」才害她弟遭受如此的污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