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童芯
「為什麼要救我?」
在地牢時,她知道自己離死期不遠,可現在她躺在溫暖的床榻上,穿著質地昂貴稀有的衣衫,她知道,若不是項毅飛本人授意,根本沒人敢將她自地牢裡釋放。
「我說過,我做事不需要原因。」
他不帶任何感情的丟下這句話後,隨即離開房間,留下滿腹疑問的她。
就在項毅飛離去不久,紅杏端著一碗剛煎好的藥走了進來。
「公主,你終於醒了。」她將藥碗給放到桌上,拉了張椅子到床邊後,回頭端了藥坐到椅子上,準備以湯匙喂寧沁吃藥。「二當家交代,只要您一醒,就將這碗藥趁熱給喝了。」
寧沁看著紅杏手上不斷冒著熱氣的藥汁,心裡不禁起了個疑問——
「那個二當家怎麼會知道我什麼時候醒?」
紅杏聞言,笑了開來。
「二當家當然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會醒,是堡主要下人們每隔兩個時辰就重新照二當家的藥方子熬一次藥——這碗藥,可是重複熬了二十回才派上用場呢。」
「公主,您可真是好福氣啊。」紅杏開始一口口的喂寧沁吃藥。「在您昏迷的這三天多來,堡主放下所有的事務,衣不解帶的照顧您……這份榮寵,可是別的女人求也求不到的啊。」
「你說,我昏迷的這幾天,都是他在照顧我?」
寧沁聽了不禁汶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在她恨他人骨後,又做了這些事?
「是啊,為了照顧您,堡主連合眼的時間都沒有。」
項毅飛傷害她,可卻又照顧她?這是為什麼?而當她聽到紅杏說,她昏迷的這些天來,照顧她的是他時,心中那汶然欲泣的感覺,卻又是為了什麼?
亂了,一切都亂了……
第五章
經歷過生死關卡後,寧沁的心境更臻沉穩,外在的紛擾對她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有時她一人獨坐在窗邊,仰望著天上那抹看來異常純淨的藍,這麼一看就是一個下午,直至日落西日,紅霞帶走那澄淨的藍空後,才慨然合上窗子,回到房內。
自從她重病初癒後,項毅飛沒再來找過她。她彷彿又回到深居於沉香閣時的日子,只有她與荳兒主僕兩人悠遊於那一方小天地中,過著近乎隱居的日子。
只是,在這裡,沒有青翠環繞、百花齊放的小花園,也沒大魚兒自在遊憩的小水塘,放眼望去儘是石板鋪道,一切皆以實用為主,而她的身邊也沒有貼心、靈巧的荳兒陪她解悶,有的只是紅杏那看似了然世情的相陪。
「公主,」紅杏這會兒端著晚餐走了進來。「別在窗邊坐了,咱們大漠的夜可是冷得緊,你若是再受寒了,身子會受不住的。」
寧沁看著紅杏那依舊姣好的面容,想起了她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而後她問:「紅杏,你說,你愛他——為什麼?」
她記得紅杏曾在她面前坦承自己是愛著項毅飛的。那時,她不懂,如此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怎能值得一個女人真心相對?
對她而言,他如同惡魔般的可怕,他帶走她生命中一直堅信的良善,他毀損了她那小而安全的世界……可是她承認,他是個十足有魅力的男人。
一個能在嚴苛的大漠中稱王的男人,必定有其過人之處,才能教下屬臣服,要敵人膽寒,他的能力無庸置疑。雖然,出身草莽,可他所散發出的王者氣勢,讓人不禁要以為他是當坐在朝,受文武百官朝拜的九五之尊……
他的魅力就如同夜火,讓女人們如同飛蛾般,不顧一切的向前飛奔,縱使知道將會屍骨無存、即便明白那烈焰將燒灼全身,依舊義無反顧。
可,他仍舊是個危險、狠毒的男人……這樣的男人,為什麼紅杏還愛著他?就算他身邊有著別的女人,她仍是義無反顧的愛著他,而且無怨無悔,寧為傭僕、甘為他付出一切,只為求得能多靠近他一些?
紅杏聽了寧沁的問題,放下手中的餐盤,逕自替她擺起碗筷。
「愛一個人,沒有為什麼。」她語氣平穩的回答了寧沁的問題。「像堡主這樣的男人,要愛上他並不難。」
愛上他並不難?這句話,如同小石子投人了湖中,蕩起了陣陣的漣漪。
「他是個禽獸。」當寧沁再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已不若先前般的憤恨。
在見到他為著她的病情而憔悴時,她的心防似乎有個小角落,已經開始崩落。
他是個強悍、可怕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不應該會細心的照顧一個將死的女人,不應該為了她的病情而日夜守候……
老天,她到底是怎麼了?她怎麼會因為他一時顯現出的人性,感到心慌意亂?
「公主,那你肯定沒見識過什麼叫真正的禽獸不如。」紅杏淡淡的說著,並不因為寧沁的言辭而激動。
「對天鷹堡裡的下屬來說,堡主是個明主,是個好頭兒,對女人來說,尤其是愛他的女人,他是個殘忍而無情的男人……但,那又如何?愛,就是這樣,即使他將我們這些愛他的女人們當成了塵土,即使在他的眼裡,我們是如此卑微,這也阻擋不了我們仰慕他的心。」
「我們?你是說,像你這樣的女人還有?」
紅杏笑了。「公主,堡主有過的女人不少,可像我這般看得開的人,卻少之又少。」
聽到項毅飛曾經有過的女人的事情,讓寧沁的心沒來由的泛酸,她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是聽到這消息,卻奇異的影響了自己的心情。
寧沁靜默,對於她所說的,只是聽著,卻不回話。
自從醒來後,她的心就好亂、好亂。她理不清心中的情緒,是恨、是怨、還是仇?她知道的項毅飛,應該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他不應該在她病倒後,將她給救出地牢,不應該在她昏迷不醒之際,還衣不解帶的照顧她。
不,她不要失了清白的身子之後,連心也淪陷在他身上。她該瞭解他是個危險的男人,他不是個能給得起她所要的男人。
身子的傷,終究有一天會給淡忘,可若她真將芳心許了他,那麼她還是完整的嗎?她能在愛著他的同時,還能快樂的在別處生活嗎?
不,她沒有紅杏堅強,她無法做到自己心愛的男人,抱著別的女人的同時,仍然守在他的身邊,這種事她做不到。
要是她真嫁入西昊國,成了端木遙的王后,也許並不能得到他的專寵,也許她必定得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但是,至少她的心不苦,她不會飽嘗相思煎熬、妒火焚心的感覺——
她什麼都沒有了,不能連僅有的一顆心也交了出去。她得小心看住它,不讓它陷入項毅飛的魅力之中,不能讓它軟化……她得小心的照顧好自己才是……
項毅飛坐在書房裡,面對著燭火,酒一杯又一杯的往嘴裡灌,彷彿他喝的是水,而不是辛辣、燙口的燒刀子。
他全然不知該如何面對寧沁。照理,他應該殺了她,畢竟她在他面前犯了他的大忌,又膽敢行刺他……不論怎麼看來,他都不該對她有婦人之仁。
但,真當她遇著生死關頭時,他卻又傾盡全力,只為能再見到她睜開眼看著他,即便是反抗他、即便是忤逆他,只要她醒過來,一切都無所謂了。
但是她的出現動搖了他的心志,擾亂他的步伐,讓他的那原本只有復仇的心房裡多了一個人的影子……這感覺讓他感到脆弱。
而脆弱是他最不需要的東西,為了完成這二十年來惟一支持著他度過所有逆境的信念,他必須冷酷、他必須堅強,若他曾經失去某些東西,那麼這也是為了完成使命所必須的犧牲。
西昊國欠他一個王位;端木遙的母親,則欠他母親一條命……而端木遙的父親——也是他的生父,則欠他一個解釋!
二十年前,他由在雲端的皇子,一夕之間成了土匪窩裡最低下的差役,每天生活在恐懼裡,就怕有天那些土匪凶性大發,連他也給殺了……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他整整過了五年,直到他長得夠大、被環境逼成一個夠狠的人時,他在那些土匪裡的飯菜裡下了雙份的蒙汗藥,然後放了把火將他住了五年的士匪窩給燒了……
那年他十五歲,第一次殺人,自那時起,他知道,要在這般惡劣的環境中存活下去,無情、狠心、冷酷是絕對必要的。
有時想想,項毅飛可以理解,皇后為什麼非要將他們母子給逼到死路不可……雖然可以理解,但是,他絕對不會原諒她——
他會要回屬於他的一切、他母親的清白、還有為他而死的人公道!
酒人愁腸,只讓他的情緒更加的難以平復,想到母親的居然以那種方式慘死,想到自己堂堂一個西昊國的皇子,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他的心益發的激動……
這些年來,他已經很少想起親生母親,在他眼前被男人凌辱的畫面……但是,今晚,他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這二十年的一切,讓他無法不去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