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童芯
這時,寧沁突然笑了——笑得如同一朵薔薇綻放在春日的朝陽下,那般的美艷、那樣的脫俗。
「其實,你心裡清楚我說的話是對的但是,我就是不懂,你為什麼不肯放了我?」她慢慢的靠近他,近得連他的氣息都能沾染到她身上。
她的笑媚惑了他,讓他卸下平日的戒備,他的手自有意識的撫上她細嫩的臉頰,而她身上沐浴過後的香味,更讓他無法保持高度警覺。
「你不肯放了我……」她跨坐在他的膝上,深深的望進他眼裡,看到自己的倒影。「我只好——」
這時,她突然將自己的身子貼上他的胸膛,一雙小手探向他別在腰間的長劍,奮力的一拔,長劍頓時出鞘,露出點點精光,就在她準備揮向他時,她的手腕被他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只好殺了我?」項毅飛的俊臉此時泛著個極度危險的笑容。「然後,再讓我的屬下殺了你?」他輕輕搖了搖頭。「想法很好,可是你忘了衡量自己的能耐了。」
他霍然而立,單手抓住寧沁的雙腕——
「看來,不真的給你教訓是不成了。」
當晚,寧沁由項毅飛的臥房,住進了天鷹堡的地牢。
第四章
自從那夜寧沁嘗試刺殺項毅飛未果後,便被他給關人了地牢裡。匆匆數日,也到了第十天。
他就像忘了世上有這麼一個膽敢刺殺他的女人,照舊操練部屬,偶爾帶著人馬掠劫大漠往來的商旅,行事作風一如往常。
對於十天前被他下命給關到地牢裡的寧沁,沒人敢問他打算如何處置她。以往只要有人對天鷹堡的堡主稍有不敬,輕則破相、重則連性命也要不保。
在天鷹堡的人心中,項毅飛並不是當殺成性的頭兒,也不是個全然只會領著弟兄們強取豪奪的領袖……他行搶的對象向來明確——向西昊王室進貢的使節、商旅。
自從他殺了上任頭兒,取得堡主地位後,所有的弟兄們沒有一個不服他的。
在他的帶領之下,天鷹堡由一個只懂得「姦淫擄掠,燒殺搜刮」八字訣,人人聞而喪膽的沙漠盜匪,改而成為懂得自謀生存之道,再也不必靠擄掠為生的正當門派。
雖然項毅飛在處理各項事務上,皆以冷靜、果斷、理智著稱,但只要事情一扯上西昊王室事,就全走樣了。
由個明主,在轉眼間成為一個煉獄梟雄。
「堡主,」耿少翊面色凝重的走進書房,端立在項毅飛面前。「有件事,我一定得和你談談。」
他方才從地牢獄卒口中得知,一旬之前被項毅飛給關進地牢裡的寧沁,已經因為不適沙漠日酷熱、夜極寒的天氣,而病倒多時,若不是他一時心血來潮,到地牢關心她的情形,恐怕等她香消玉殞,也不會有人知道。
「什麼事?」項毅飛放下手中的帳冊,示意耿少翊說下去。
「是關於那個東琰公主的事。」
當他知道那個公主竟試圖要刺殺堡主時,他原想她這條小命肯定不保,沒想到堡主竟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僅是將她給關進地牢後,便不再問問,這一點讓他感到十分的好奇。
他與堡主相識十年有餘,素知堡主對女人向來不假顏色,如今他竟如此寬待這位東琰來的公主……耿少翊敢說,這女人在堡主心裡必定有著一定的份量。
「你想知道些什麼?」項毅飛的神情不見任何的波動,只是平靜的等著耿少翊的發言。
「我想知道堡主打算如何處理她?」
「我的事,好像還輪不到你作主吧?」他挑起一道劍眉!緩緩的說著。
雖然他並沒有提高音量,但是他那種渾若天成的王者風範,早讓不少人備感壓力,更別提當他以這般冷靜自持的說話時,一股讓人不寒慄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不,堡主,你誤會了我的意思。」耿少翊與他相識多年,自然不會不曉得自己的問題已經觸怒了他。「屬下認為,東琰公主實無利用價值可言,留她在堡裡,並無任何助益。」
「這事我自會斟酌。」項毅飛霍然而立,背對著耿少翊,不過他心裡是明白的——留著寧沁,再無用處,他該做的就是將她給送出堡。但是,心底有股力量,阻止了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堡主,屬下以為這事應當機立斷才是。」
「你話中有話。」
「啟稟堡主,方才獄卒來報,那位膽敢刺殺您的女人,因為不耐大漠氣候,病倒多時。自昨日至今,因病情加重,已然昏厥無法進食……」
項毅飛那悍然的眼神讓耿少翊心頭不由得心頭一驚。
「堡主,我是想,如果您打算就這麼放著的話,那女人恐怕有死無生。」貴族女的千金嬌軀,本就不合適留在大漠之中,更何況又被項毅飛給關進地牢。
「這件事為什麼沒人知會我?」項毅飛面色陰沉,眉頭糾結,連呼吸也開始急促了起來。
耿少翊知道項毅飛的心裡正掀起滔天巨浪,若不是他多年來隨侍在側,對他的情緒反應瞭如指掌,要不然壓根兒看不出他這惱怒的表情,是出自於對一個打算刺殺他的女人的關心。
「報告堡主,前些日子漠南的禽狼來犯,弟兄們知道您必定是忙碌不堪,再加上刺殺堡主乃屬死罪,所以……」
項毅飛心神一斂,讓流露過多情緒的表情得到控制。
「既然是死罪,為什麼你現在又多此一舉到我面前報告。」
他一想起寧沁那嬌軟、香甜的嬌軀,此刻正了無生氣的躺在地牢裡,心頭便一陣混亂,若不是多年來的自制,恐怕他已經直驅地牢,將她給帶了出來。
只要一想起她那桀驚不馴的模樣,欲前往搭救她的步伐因此而停滯下來。
她反抗他的命令、處處惹怒他,若是換成尋常女人早讓他打發給弟兄們,哪能由得她放肆。可雖然如此,他還是那麼迫切的想要她、佔有她。
這十天來,他一直在等她向他臣服,等著她對他展開溫柔的雙臂,完全接納他成為她的男人。
可沒想到,十天以來首度聽到她的消息,居然是她己然性命垂危。
理智要項毅飛別管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但情感上他卻放不下柔弱、無助的她……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腦海裡交戰不已,使得他裹足不前。
「堡主,雖然這女人罪該致死,但她畢竟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家,若真讓她這麼死了,只怕有損堡主的聲譽二私心裡,耿少翊不想讓寧沁死掉。
她,是他認識項毅飛十多年來,惟一顯現的柔情。如果讓她這麼死了,也許堡主真會成了個只為復仇而活的男人……他實在不想讓他最敬重的主子,成為這樣的人。
項毅飛的過去太苦,現在他已經是一堡之主,是該他享受人間溫情、家庭之樂的時候,不應該為了過去的陰影,而活在負面情緒中痛苦掙扎。
耿少翊見他依舊沉默,決定下帖重藥——
「堡主,屬下曾入地牢為她把過脈,如果您不打算將她至地牢給放出來,那麼她極可能熬不過明天了。」
冷,好冷,寧沁覺得自己就快要死於這凍徹心肺的寒冷了。
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看看外頭到底是降霜、還是下雪,要不然為什麼她會覺得這麼冷呢?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天鷹堡地處大漠,照理來說應該是終年酷熱,不要說雪了,大半年的也許連滴雨水也瞧不見。
在她往西昊的行程裡,大家只怕多穿衣服會熱暈了頭,從沒想過要在身上多添件衣物……所以,這天氣,該是炎暑難耐才是。
那,為什麼她現在覺得好冷、好累,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呢?她好渴,好想喝水,可是不論她怎麼使勁,都無法抬起自己的手,她整個身子就像灌了鉛似沉甸甸的,連稍稍轉個身也辦不到。
我快死了吧……這念頭不斷的出現在寧沁的腦海裡,大概就是因為快死了,所以她的身體不聽使喚,她過往的記憶不停的湧現。
自從那日被項毅飛給關到地牢後,她已經懶得去數算自己又過了幾個日昇月落。
在一片陰暗中,時間的流逝一點意義也沒有,她只能待在黑暗中,回憶過往待在沉香閣的快樂時日。
雖然,她只是個不受重視、不被父王寵愛的女兒,但是在那方小天地中,她是自個兒的主人,她可以看書、刺繡,到花園去看看怒放的薔薇,偶爾,荳兒會同她講些外面的事……
熱鬧的大街、熙來攘往的人群、擁擠的市集……一幅幅生動又鮮明的景色,聽得她好生嚮往,希望自己就身在其中,能親眼看看這五花八門的世界,體驗到不同的生活經驗……但是,這終究是夢。
一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微小夢想。
如果有來世,她要富一個有父親疼惜、母親憐愛的人,不必家纏萬貫、不必錦衣玉食,只要家庭和樂、感情融洽,就算是青菜蘿蔔,她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