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休妻守則

第10頁 文 / 紀珞

    「不瞞你說,莫護師悲傷過度,拒絕接受喪子事實,看樣子是患了失心瘋。」

    「失心瘋?怎麼會這樣……我爹能不能治癒?要花多少時間?他會不會再想起我?」她連聲急問。

    「你莫慌,此等病症乃因七情鬱結而起,可大可小,可久可短,只要病患自己釋懷了,不藥而癒也不無可能。莫護師的情況還得觀察些時日,你們先別刺激他,老夫會開帖安神舒心的藥方讓他按時服用,再看看有無起色。」

    「好的,謝謝大夫……」只能先這樣了。

    目送走老大夫後,莫璃轉身來到門扉前,只手摸著冰涼的門板,想起方才父親那種失而復得的眼神,清淚又無法遏止地溢出眼眶。

    「那不是爹給璃兒的眼神,可是卻好溫暖……」

    「璃兒。」在她身後的秦嘯日,笑容隱去,深邃黑眸閃過複雜幽光。

    「嘯日哥哥,我沒事。」

    秦嘯日不語,只是靜靜陪在她身邊。

    這回,該怎麼止住她的淚?

    璃兒與莫師父的親情,他無能為力插手,他突然深深覺得,看似能呼風喚雨的自己,實則一無是處。

    第五章

    偌大的練武場上,一道藏青色的削瘦少年身影,正在勤練劍法。

    其手持通體黑沉的墨劍,使劍刃於空中刺、斬、回、劃,剛穩與陰柔並濟,武打身形快得令人目不暇給,揮劍聲咻咻劃過。

    匡鏘!

    突然,突兀的碰擊聲在場中響起,來自於少年一個旋身拋接的動作間,不小心失手讓墨劍落了地。

    少年站直身軀,微喘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劍,清朗眉頭不禁因懊惱微攏。

    又失手了……

    「與敵相搏之時,容得你失手嗎?」

    場邊,傳來莫昆沉凜的嗓音,他一直在旁觀看少年練劍,態度雖然嚴苛不苟,卻是最能引導弟子進步的嚴師。

    「不容。」少年轉身,面朝莫昆,斂容回答。

    「一次都不容,遑論你再三失手!」莫昆斥道。

    場邊尚有十來名一字排開的少年,都戰戰兢兢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年紀與場中人相差無幾,均是受招募進入秦府學武,終生保護秦家安危的見習護師。剛入府不久的他們,都已深知莫昆訓練弟子的嚴厲,連對親生兒子莫言也不例外,比起他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譬如現在,時近傍晚,他們已經結束一天的訓練,等著吃晚膳,莫昆還要莫言接著練劍,而莫言連抗拒的神色都沒有,始終虛心討教。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莫言生來就要被訓練為秦家少主的貼身護衛,莫昆對他要求特別嚴格,自是理所當然。

    可是大夥兒不明說也看得出來,莫言的體力幾乎到達極限了,在這種情況下練劍,身手敏捷度不受影響才怪!

    「莫、莫師父,言師兄會失手,應當是……餓了。」這群少年中,有個名喚元寶宗的十五歲黑壯男孩,硬著頭皮站出來替莫言說話。

    不過元寶宗沒敢說出「累」這個字,上回他說,就被莫師父狠狠吼了一頓,說什麼護師的信念中沒有「累」這個字云云,這回他懂得改口,說「餓」總不會有問題了唄,哪個人生來肚子不會餓的!

    元寶宗才說完,就接收到莫昆掃來的冷眼,頭皮一麻,連連指著自己。

    「呃、是我餓了,我啦……」這話,引來場邊一干同伴不敢太張揚的悶笑。

    「大家去洗把臉,準備用膳。」莫昆沒有動怒,只是沉聲吩咐所有人。

    「是!」眾人齊聲應和。唷呼,可以吃飯囉!

    「真是,一群餓死鬼投胎的兔崽子,練功沒體力,要吃飯就特別有精神。」莫昆沒好氣地輕斥,就見眾人笑了笑,紛紛衝向前院的膳廳。

    「言兒,你也歇一下,待會去用膳了。」莫昆轉而朝兒子道,聲調不慍不火。

    少年頷首,目送父親離開後,以足尖挑起地上的墨劍,劍身在空中飛轉了好幾圈後,漂亮地落在少年手中。

    「言師兄,你還練呀?」元寶宗瞧見莫言一個揚劍之勢,便知他又打算從頭演練莫家劍法,於是上前問。

    少年微微側身看向他,暫時收勢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你都不倦、不煩的嗎?」元寶宗看著眼前矮他半個頭的莫言,很佩服這個和他同歲數,毅力耐力卻高出他好幾倍的男孩。

    少年搖頭,依然沒有開口。

    「師兄的劍術已經是大伙之中最好的了,你別讓我們追得這麼辛苦嘛,我們就算再怎麼練也趕不上你。」元寶宗誇張的說話方式,讓黝黑的大圓臉扭曲得有如烤焦的大餅,此舉逗笑了莫言。

    「元師弟也不差。只要肯練,不難。」況且,三年前還有個人,劍術比我好上太多太多,一直都是爹眼中難得的良材。

    「言師兄仔細看過我練劍?!呵,我姓元,名寶宗,大家都叫我元寶。師兄也叫我元寶就可以了啦,比較親切嘛!」

    元寶宗興奮地拍著胸膛,一是因為受人稱讚;二是莫言為人雖然謙和不傲,但平日老是悶著頭練武,難得和大家攀談,今日卻與他說上兩句話,他當然興奮。

    少年點頭一笑,平時父親也要他多觀摩別人的優缺點,所以府中每位護師練武時,他都留意過。

    元寶宗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聽見同伴吆喝,他應了聲後又回過頭來。

    「阿茂叫我過去,我不打擾言師兄了。晚上還要讀書習字,師兄記得留些『實力』好上課,我先走囉!」他邊跑,邊回頭朝莫言揮手。

    教席就是莫師父,他們可得保留些精神體力,要是一不小心打瞌睡,就會被莫師父罰扎馬步直到課堂結束,吃力不討好,大夥兒都寧願乖乖坐著聽課。

    一干人等離開後,原本熱鬧的練武場上僅剩莫言一人。

    莫言,不,莫言已在三年前病死,如今被人喚作莫言的,是一身男子勁裝的莫璃。

    方纔的談話,觸動了莫璃某根思念的心弦,她沒急著練劍,而是反手一握,將墨劍舉至眼前,凝視低語:「莫言哥哥,如果元寶他們看過你使的莫家劍法,一定會像我一樣崇拜你。」

    「有空分給我嗎?」

    一個不陌生的溫醇嗓音,在莫璃身後響起。

    她聞聲回頭,瞳心填滿了一名儒雅俊逸的年輕男子,他一如往常,唇畔噙著一抹淺笑,溫和地望著她。

    「少主。」

    「桃花都開了,你去看過了嗎?」他問。

    她先是一怔,才搖頭。

    「陪我到桃林走走?」他又問。

    「好。」

    ☆☆☆☆☆☆☆☆☆☆☆☆☆☆☆☆☆☆☆☆☆☆

    霞光渲天,將每片桃花瓣染得燦紅。整座桃林,宛如一座擁有赭紅琉璃屋頂的神聖殿堂。

    她沒忘,上回來到這片桃花林的記憶,停留在兄長去世的那年秋天。

    之後,她扮成兄長,拚命習武練劍,代替兄長「活」在父親與眾人面前,所思所願都只想著盡快追上優秀的兄長,好讓父親引以為傲。

    三年了嗎?原來,三年一轉眼就過去了……

    三年前的她看這片桃林,覺得這片天地好高好寬好廣;三年後的她,身型抽高了,好多心情也變了,連這片天地都好像不一樣了。

    桃樹下的莫璃輕輕闔上雙眼,右掌微攤,安靜感受花香襲人的幽馥、春風拂面的柔和,以及花雨穿過指縫的清涼觸感。

    可是這種感覺,又好熟悉……

    唰──

    忽爾,一陣布帛撕裂聲劃破此刻的寧靜,莫璃好奇地一睜眼,就看見秦嘯日用一塊質地輕柔的白綢,溫柔纏裹她的右掌。

    這塊絲綢,好像是被撕開的?

    她登時了悟,果然看見他外衫衣袖下的白色單衣,有一處破痕。

    「少主,那是你的衣──」

    「手上的劍繭都磨破流血了,你沒感覺嗎?」他對她的低呼置若未聞,逕自將她的傷口包紮妥當。

    這女孩每天除了練劍、還是練劍,長期緊握刀柄的手掌已經被磨出繭來、不時破皮出血,卻老是未加理會傷口。這個年紀的豆蔻少女,不都捨不得讓肌膚變得粗糙嗎,為什麼她偏偏反其道而行?

    「已經習慣了。」她答,心口因他絲毫沒有弄疼她的舉止,有些發脹。

    這種感覺她也很熟悉。

    嘯日哥哥總是對她好,好到她有些無所適從,因為心底深處有道聲音不時在提醒她──他跟她不同,他是主子,而她是個下人。

    這種矛盾的心情,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在她心中醞釀、拉鋸。

    「呃!」莫璃手心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反射性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握住,這才發現是他故意按壓她的傷口。

    「習慣就沒有痛覺了嗎?」秦嘯日沒好氣道。

    毋須問她為何反其道而行,因為她除了想拚命扮演好「莫言」之外,沒有別的念頭了,只要事有關此,連疲倦、疼痛、挫折等感覺都可以一併屏除在外!

    莫璃怔怔抬頭,雖然他嘴角淺勾,但現在她卻覺得,他像是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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