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惹君憐

第14頁 文 / 米琪

    她流著淚傾身幫她們蓋好被褥,在心底說:「別了,我的姐妹。」

    道別後她悄然走向後門,離去。

    ☆☆☆

    當賀毅鋼見到君憐的手筆已是翌日黃昏,他正和一個冶蕩的妓女經歷一場無情無愛,惟有放縱的歡愛。

    「爺,晚上我再來侍候你吃飯喝酒好嗎?」

    妓女名喚芸芸,是梅春院的當家名妓,梅綻芳打從昨晚的驚魂夜之後就病了,但為了留住賀毅鋼,她派了芸芸前來,希望他多待幾日。但這芸芸顯然是迷戀上他,巴望著能有再接近他的機會。

    「不必了,你可以走了。」賀毅鋼冷酷地打發她,逕自進浴盆沐浴。

    「讓奴家來伺候你。」芸芸涎著巧笑,款擺著纖細的腰肢走過來,但她的手還沒觸到他精壯的身子,就聽見一聲酷寒且不耐煩的斥喝,「我要你走,你沒聽見嗎?」

    芸芸一臉驚懼,難以把此時的冷峻的他和方纔的他聯想在一起。「難道你不喜歡奴家嗎?」

    她多情地靠在他耳邊問,忘了自己的身份。

    「滾。」賀毅鋼不為所動,正眼也不瞧她。

    芸芸駭異地退後一步,趕緊安靜地穿戴妥當,失望地離去。

    賀毅鋼心情低落地合上雙目,心底所惦記的、所想的,都是君憐君憐君憐……

    既然如此愛她又何必留在這裡折磨自己?但他還無法平復,於是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動身到關外去。

    但這樣的決定並未令他感到解脫,情緒反而益發低落。

    他起身,拭去身上的水滴,取來家中送來的包袱,打開正要取衣衫,一張信箋竟飄落在地,他瞥著上頭熟悉的字跡,詫異地拾了起來,是君憐的信!為何放在這裡頭?方才凌威來過並未提起,而她又怎麼得知他人在這裡?

    賀毅鋼急急地打開信箋,倒想瞧瞧她寫些什麼:

    毅鋼:

    我天天都盼著你回來,想對你解釋清楚,但你卻不給我機會,那麼我也不再多說什麼,我走了,請你快回來,這才是你的家,很感激你這十二年來對我的照顧。

    君憐

    走了,走去哪裡?這大膽的丫頭竟敢擅自離家?她想解釋什麼?這又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這包袱是昨天夜裡送來的,那麼——

    她已經走了!

    賀毅鋼整個人一震,驚詫到了極點,他發現自己拿著信的手居然在隱隱發顫,深切的疼痛感在心口爆裂,而一聲火爆的怒吼卻同時在他腦門中轟隆作響。

    「你給我滾,滾得愈遠愈好!」

    那天他如此絕情地吼她,完全沒有顧及到她是否能承受。

    難道她當真因此離家?

    老天——他根本沒有趕她走的意思。

    賀毅鋼懊悔不已,火速著上衣衫,奔出梅春院,駕馬回府,一路以勁風的速度疾馳,惟一的念頭是希望自己來得及阻止她,他不允許她走。

    ☆☆☆

    西廂外,柯嫂驚惶地在門口踱步,一見大人急如星火地朝她奔來,她深知大事不妙。

    「君憐!」賀毅鋼進了房大喊一聲,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他環顧她的房,東西幾乎沒有動過,但人已然不在。她在和他開玩笑嗎?

    「小姐呢?」他旋即走出門外質問柯嫂。

    柯嫂啞口無言,雙手比來比去,一臉無辜不知在比劃些什麼。

    賀毅鋼頹然離開西廂,奔向大門找來看門的衛兵來問話:「可有見到君憐小姐出門?」

    「回大人的話,沒有。」

    他愈想愈不對勁,忽然他想起那兩個總愛帶著君憐作怪的小婢女,又直奔柴房而去。

    「你們兩個過來!」這聲大吼不只嚇著了正在搬運乾柴的小香、小蓮,也驚動了樹上的鳥兒四散紛飛。

    小香和小蓮揮揮一頭的汗,不明所以地走向發怒的大人,跪了下來。「大人,有什麼吩咐?」

    「小姐呢?」賀毅鋼劈頭就問。

    「我們好些日子都沒見過小姐了啊!」她們據實以告。

    「別說謊,是你們把她藏起來了吧?」賀毅鋼滿臉怒容,嚴厲地責問。

    「我們就算有九條命也不敢那麼做啊。」她們連連搖頭否認,心底同樣也有個問號,難道——

    「小姐不見了嗎?」

    賀毅鋼板著臉,沒有回答。小香和小蓮瞠目結舌,心底的問號更大了。

    「八成是又去樹上喊那三個字了吧」小蓮猜測。

    「哪有可能,大人都回來了!」小香反駁她。

    「什麼三個字?」賀毅鋼冷凝地問。

    「沒……什麼。」兩人支吾了起來。

    「說!」他斥聲命令。

    「小姐總是爬到樹上大喊『我想你』。」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總是?」他疑惑地問道,「哪棵樹?」

    「就是……樹林裡有蛇的那棵啊!」她們說完,只見賀毅鋼倏然轉身狂奔而去,當下她們也跟著心急了起來。

    賀毅鋼瘋狂地奔進樹林裡,找到那棵大樹,仰頭一望,不見君憐人影,只見樹梢迎風搖曳。

    他心力交瘁地靠在樹幹上,汗水自兩鬢淌下,自責和對自己的怒火在胸中狂燒,心緒直往晦澀的深淵墜落。

    那兩個婢女是不可能騙他的,那麼君憐肯定是……走了!但她會走去哪裡呢?

    他心急如焚,濃眉緊鎖,生平頭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我想你……耳邊突然迴旋著她柔柔軟軟的呢喃,令他的心疼痛如絞。

    他手一伸攀上樹枝,一鼓作氣地爬到樹上,發現在粗壯的樹幹上有一處樹皮已斑剝,這表示她經常爬到這上面來。

    為何之前他在這裡找到她時,卻沒有發現?

    他眺望遠山,臨近的潺潺小河,看見君憐所看見的一景一物,看見她對他的思念之情,也看見自己赤裸裸的感情。

    他可以想像他遠在關外,而她總是爬上這兒來喊「我想你」的景象,那無邪的真情,單純的告白,竟教他的心像給鞭子狠狠抽過那般疼得滴下血水。

    他終於發覺,那封信可能是個誤會……她不可能惡劣地玩弄他的情感,那句詩可能是書禮教會她的,卻是真實地將她的心聲表露無遺。

    他苦澀地望著遠方,此刻光懺悔又有何用,他必須找回她。他若失去她,那天地間的日月星辰都將暗淡無光。

    他不能沒有她,無論如何他要找回她!

    「君憐,我一定要找到你!」他縱聲朝遠方大喊,他也有三個字要告訴她——

    「我愛你!」

    愛你——愛你——遠山回音不斷,那是他心底最熱切誠摯的情感。

    第八章

    「毅鋼……」君憐彷彿聽見賀毅鋼的聲音,恍惚地睜開眼,才發現是夢,而外頭天色已近黃昏。

    她已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出「遠門」,據說再往前行就出城了,這令她陷入苦惱之中,她該走去哪兒呢?

    她在荒郊的破廟中落腳,入夜後更顯淒涼,破廟的各個角落邊待著一些無家可歸的人,有的人病了,有的腿瘸了,全靠行乞為生,但他們還挺和善的,並沒有對陌生的她有任何排斥。

    「爹……娘……我好餓啊,我們幾時才出去要飯吃啊!」斑駁的佛桌角落發出女童的哀叫聲,打斷了君憐的思緒。

    「你爹病了,我得照顧他,你自己到外面去乞食吧。」一名瞎眼婦人柔聲安撫女童,幽暗中女童的父親正瑟縮在冰冷的地上猛咳嗽,那女童只有認命地點頭。

    「好吧。」女童答道,從佛桌底下鑽出來,走過君憐眼前,朝破落的大門而去。

    君憐清楚地瞧見女童蓬頭垢面,衣衫殘破,幾乎全是補丁,令她震驚的是女童竟如此乾癟瘦弱,小小年歲眼眉間竟染著風霜,她看來不過五六歲吧!

    一時之間,忽然悲從中來。當年若不是賀毅鋼收留她,她也會像這小女童一樣淪為乞兒。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她急忙從包袱裡取出碎銀,起身走向那女童,喊住她:「小妹子。」

    女童遲疑地回過頭,瞧見是君憐叫她有些意外。「姐姐,你叫我嗎?」

    「是的。」君憐上前去握住她髒污的小手,把碎銀放到她手上,說道,「這些你拿去買吃的東西。」

    小女童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銀子,眨了眨眼睛,有些擔憂又有些世故地問:「可是姐姐,你不自己留著買東西吃嗎?」

    君憐搖頭,柔聲地說:「你快去。」

    「我一定是遇到仙子了,娘說只有仙子會這麼好心,這些銀子夠買好多吃食呢。謝謝仙子姐姐,謝謝!」小女童連聲道謝,飛也似的奔向廟堂外。

    君憐立在屋簷下,望著女童跑向荒蕪小徑的盡頭,心情變得抑鬱複雜。

    天色益發暗了,還飄起雨來,有人在破廟裡點了燈,稀微的光線中,小女童從外頭奔了回來,她買了好多包子,除了給她的家人,還分送給破廟中其他的人,包括君憐。「仙子姐姐,這一個是給你的。」

    「謝謝。」君憐微笑著收下來,放進包袱裡,她並不餓,只是忽然好想家啊!然而就算她對那個家有許多依戀,可她確知自己的離開是對的,惟有那樣她的主人才會回去,且無論她身在何處,對他的情意都不會改變,甚至一點也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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