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冷風傷月

第12頁 文 / 蘇緹(夏雨寒)

    淚水流了下來。她要失去孩子了嗎?

    他扯開喉嚨大叫:「來人啊!快叫大夫,快叫大夫……」立刻外頭傳來急奔的腳步聲……

    她的手緊緊掐住他的手臂,「我……我也想生下他呀!我愛他……我不想失去……」

    「我知道!」他小心地把她擁在懷裡,痛心疾首地低語,「可風,我也想要我們一家三口平凡地過日子啊!」

    但上天不允許,出了太難解的難題要他們去面對。

    此刻屋外冷月罩上烏雲,大地陷入一片漆黑……

    第七章鶼鰈情深

    軟草平莎過雨新,

    輕沙走馬路無塵。

    何時收拾耦耕身,

    日暖桑麻光似潑。

    風來蒿艾氣如薰,

    使君原是此中人。

    ——《浣溪紗(二)其三》·蘇軾

    昶王府喧囂了整夜,在近黎明時,終於大夫確定地宣佈——王妃流產了。

    流產的原因眾說紛紜,有的說是王妃身體太弱,有的說王妃蓄意跌倒,更多的人認為是王爺太不知節制,床第之間太過勇猛,瘦弱的王妃承受不了才導致這個悲劇。

    對於這種說法,李央一點也不苟同。

    因為當李央把流產的事告知在佛堂唸經的朱見雲時,他反而笑了。

    「或許這是天意吧!這樣也好,不該有的終究會趨勢,我們兩人的痛苦可以更少些,唉——」

    「王爺,小的不明白你的意思。」自從他主子娶妻後,行事更是撲朔迷離,讓人摸不著頭緒。

    「不明白是你的福分,你要惜福。」他的眸中閃過哀傷,「去吧!去照顧王妃,用最好的藥品和膳食把她的身體調養好,如果她問起我,就說……」

    「王爺在佛堂為夭折的小王爺唸經?」李央小心翼翼地詢問他的意見。

    他搖搖頭,「不,告訴他,我上校場練兵。」

    「校場?」李央越聽越糊塗,「但王爺你好幾年前就把校場給關了,不管軍隊的事了啊!」現在洛陽附近的軍隊都是皇上直接派人管理的。

    「是的,我要你這麼告訴王妃。」朱見雲態度堅決地交代。

    「王爺,難道你要瞞著王妃去外頭找姑娘?」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但看起來又不大像。

    朱見雲沉重地搖頭,「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可風永遠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那為什麼……」

    「不要問了,你照著去做就是了。」朱見雲語重心長地囑咐。

    李央沒辦法,只好應是的退開……

    「等等。」他突然出聲喚住他。

    李央轉回頭,「王爺還有什麼事交代?」

    「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以保護王妃為第一要務?」他沒頭沒尾地問。

    「這當然,王妃也是我的主子,但我的第一要務是主子你呀!」李央理直氣壯地表示。

    他聽了卻搖頭,「不,從今以後,我要你保護王妃,不管我說什麼或做什麼,你都要保護她。」

    李央點頭,「屬下遵命,但王爺你呢?」

    「若我遭到什麼不測,你更要保護王妃,尤其不許她尋死!」

    「王爺,你為什麼這麼說?」李央快急瘋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以後你就會知道,下去吧!記得我的話,一切……以王妃為重。」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但是王爺……」

    「住口,下去,沒聽見是嗎?」朱見雲擺出王爺的架勢。

    李央閉上嘴,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下。

    朱見雲又歎了口氣,伸手推開窗戶,看著窗外那一片繽紛的飛雪,忍不住掬滿一手的冰冷,「雪呀雪!為什麼你這樣的冰冷卻仍然潔白?為什麼我這樣的無奈,卻洗不去滿手的血腥?」如今連他的孩兒都賠上了。

    他仰望著陰霾的天空,「天哪!如果我真的十惡不赦,就降罪在我的身上,不要牽連我的妻子,如果你真的有眼的話,就該明白犯罪的是我,不是可風。」

    「王爺?」一個侍僕邊跑過來,邊大聲喚著。

    「什麼事?」他轉過身問。

    「皇宮來了一封信,請王爺過目。」

    他接了過來,信封上寫著「朱見雲親啟「的字跡既熟悉又感親切,是在京城的皇兄朱見深寫來的。

    展開信紙,蒼勁有力的字書寫著——

    見雲吾弟

    兄欣喜獲知汝脫離佛家,不再執意出家的念頭,也安慰獲知你已娶妻,雖不是名家千金,也不是書香門第,但能獲之青睞,必有其可取之處。

    你我兄弟久不見面,盼汝擇日來京,讓兄一見弟媳,稍解兄之測想。

    另,兄前日有奇遇,遇見一奇男子,行事作風詭異難測,行蹤成謎,他稱名為朱風宇,弟當記得此人,風宇乃你我之弟,如今重現不知是福是禍?

    汝與他寬一許交情(此處必有錯,但不知正確的是什麼),或許能來京,為兄探之。

    盼速來。

    兄筆

    朱風宇,那個他又恨又敬的弟弟,他永遠也忘不了,就是這個朱風宇讓他明白了他的罪。

    他閉眼想起遙遠的記憶,他記得這個「弟弟「自生下來,就長得一副金色的眼瞳,大家都說是妖孽轉世,但父皇卻不信,認為他有異人之風,將來對國家必有建樹。

    他也曾遠遠地望過,對這個弟弟雖然好奇,但卻不會想太過接近。然後有一次父皇病危,他從戰場上趕了回來。

    在御花園裡,這個弟弟走了過來道:「皇兄,我看見你的手上沾滿了血腥,你的身後全是冤魂,再這樣下去,你會客死異鄉,死無全屍,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當時他只是笑說:「胡說八道,五歲的娃兒懂得什麼?去去去,去玩你的紙鳶,別來煩我。」

    但朱風宇卻固執地搖頭,「你既然有緣成為我的哥哥,我就應該要救你,你該看看那些死人的恐懼和悲哀。」說完這些話,他就走了。

    本來他也不以為意。

    可自從那天起,他就夢見淒厲的冤魂、夢見血染紅了大地、夢見他化身為他所殺戮的人,一次次一遍遍地品嚐被自己所殺的恐懼和痛苦。

    他終於領悟到自己犯了多嚴重的罪!

    但領悟卻絲毫不減他夜夜的夢魘。在夢裡,他一遍遍地殺人,又一次次地被殺。

    這痛苦沒人能懂

    「八弟?」他低喃,不知是該恨,還是該感謝他的點醒。

    但這夢魘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他盼望能再見到八弟,或許八弟會看在是他幫忙讓他逃離宮闈的份上,解脫他的痛苦。

    她的噩夢在延續,全身劇烈地在痛。

    她看到她站在一片血泊邊,到處是沉浮的屍體!有完整的、有殘缺不全的,四周是一片濕熱的臭氣,晦暗之中,傳來一聲聲——救命啊~~

    這是哪裡?她失神地往前走,到處有人伸手向她求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她搖著頭,慌亂地向前走。她懷疑自己來到了地獄,因為她竟狠心地要殺害自己的孩子和心愛的丈夫。

    如果因為要懲罰她,讓她淪落地獄,那她還能救誰?

    是的,她誰都救不了,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救自己。

    「可風,可風?」

    是誰的呼喚,這麼的熟悉?

    她瞇起眼極力尋找,是她爹和娘,他們站在血泊上,並肩慈愛地遠遠望著她,他們看起來好極了,沒缺手沒缺腳。

    「爹,娘?」她大聲呼喊,衝動地要涉過血水奔向他們。

    但她的爹娘卻朝她揮了揮手,「回去吧!可風,回去吧!你不該來這裡,這裡不是你的家,回家去吧!回去你丈夫的身邊……」

    「不,他不是我的丈夫!」她大吼,好怕爹娘誤會她罔顧他們的冤死,竟和仇人結為夫妻。

    但她爹娘還是慈愛著一張臉笑著,「回去吧!可風,回去你丈夫的身邊。」

    「不!」她大吼,「他才不是我的丈夫——」

    她眼睛陡然睜開,四周哪裡來的血泊、哪裡來的屍骸呼喊救命?這裡是她的房間,她還在昶王府裡。

    滿室的藥水味,又悶又熱。回憶一幕幕地湧現,厭惡、憤怒……很快的累積。

    「王妃,你醒了?」她的侍女優蓮欣喜的臉龐在她床邊出現。「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放心了,你昏了三天三夜呢!」

    三天?的確是很長的時間,但她更關心——

    「孩子呢?」她喉嚨乾澀地問。

    優蓮露出一臉的遺憾,「王妃,你不要難過,你還這麼年輕,以後還有機會。」

    「孩子呢?」

    優蓮猶豫了一會兒,「孩子他……他死了。」

    果然。她黯然地閉上眼睛,就連他們的孩子也承受不住他們之間的仇與恨,所以,選擇離開這個世間,離開這麼矛盾的父母。

    也罷!不生下來或許更好。

    從今天以後,她跟他之間,再也沒有什麼永久的羈絆。她應該可以專心真人地執行復仇。

    「王妃,你不要難過,你跟王爺一定很快就有孩子了。」

    「再也不會有了!我跟他之間,不能有孩子、不能再有任何關係。」她喃喃低語,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流下。

    隨著孩子的逝去,過去的仇恨洶湧地向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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