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夢雲
「既然你如此有自信,那一切就拜託你了。」
聽到拜託兩字,裴蘭一雙眼睛倏地瞪大一倍,她一臉懷疑,直瞅著面前的玄驥開口問:「我發覺你最近對我的態度改變很多,幾乎不像我初時認識的那個人了,為什麼?」這情況她早有所覺,只是一直沒機會問出口罷了。
今夜時間允許,又不會有人突然出現打擾,裴蘭若再不問,可真的要憋死自己了。
「有嗎?」事實上是有的,玄驥自己也知道,只是他不想對她吐實罷了!
從知道她是個女兒家開始,他對她除了好奇外,還多了一份敬重;紅粉知己不少的他,卻從沒遇過如她這般奇特的女子,若不是他還不能確定能否推掉與琉璃公主這樁婚事,也許他會決定娶她為妻。
「有。」裴蘭篤定的回答,一雙水眸更是直直的凝視著他,犀利的眼神就像要看透他的內心一般。「別想騙我,我不蠢也不笨,不是你三言兩語、裝瘋賣傻就得以矇混過去的。」
裴蘭精敏慧黠,玄驥同樣也不笨,才眨眼的功夫他已然想到可以應付她的理由,「我倆不是合夥人嗎?既是合夥人,何必整天針鋒相對,鬧得兩人都不愉快,對吧?」
「就為了這個理由?」裴蘭還是不怎麼相信,卻又提不出任何的反駁,只因他的理由實在用的太過於光明正大了。
「當然。」肯定的語氣再加上堅決的點點頭,頗具說服力,只是他依舊不忘耍弄她,「除了這點以外,你認為還能有些什麼理由說得過去?」
「也許吧!」不知為什麼,裴蘭心裡總隱約感覺有一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算了!就當它是吧!吃飯、吃飯。」不想了,再想下去不過是庸人自擾,還是吃飯要緊。
就在裴蘭忙著埋頭苦幹之時,玄驥雙眼中閃過一絲絲的詭譎神采,乍然若現,但才不過是須臾之間,根本沒讓人有察覺的餘地。
人說來的好不如來的巧,好巧不巧,就在玄驥與裴蘭拜訪崇曄的當日,崇府正好在大宴賓客。
諸賈為會,率以貲為差。上賈據上座,中賈次之,下賈侍側。
商賈以貨單定座席的習性,讓身為官家子弟的玄驥還真開了一次眼界,直到此刻,他方才領悟裴蘭所擬的那張貨單的妙用之處。
由於毛叔所提供給他們的淨是一些國內少見的珍奇古玩,所以很幸運的裴蘭與玄驥安排到的座席正巧緊臨著主人。
這樣的安排有好有壞。
好的是他們方便觀察崇曄的言行舉止,但同樣的在主人家的眼睛裡,他們也無所遁形。
乍然一看,場面的浩大還真讓人瞠目結舌,與會嘉賓更是形形色色,富賈巨商也就不用說了,文人學士、官紳名流比比皆是,幾乎可說各行各業全都齊聚一堂,共襄盛舉。
絲竹之聲響徹整座廳堂,中間娉婷美妙的歌女獻舞獻技,安排這樣的筵席就是連一般王侯將相也少有與之匹敵的能力,裴蘭見此光景,不由搖頭興歎。
自古男子多風流,這話當真不假。看所有在場男賓,每個不都坐擁美女,醇酒一杯接著一杯猛灌下肚,她心忖:難道這些男人全都不懂酒是穿腸毒藥,美人能讓英雄氣短的道理嗎?
反過頭來,裴蘭雙眼轉向身旁的玄驥,這一眼,可差點讓她氣暈過去,她萬萬也沒想到原來他也跟一般凡夫俗子同一個醜樣。
左擁西施,右抱貂蟬,一副自以為瀟灑不羈的噁心模樣,當真讓她氣悶不已,差點克制不住把自己面前的酒全數潑往他身上算了!
不氣、不氣,裴蘭無暇自問自己怒從何來,只一心忙著壓抑心裡的怒氣,到最後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索性撇過頭朝著主人崇曄的方向望去。
他在看她?為什麼?那深邃的眼光,那詭譎的神采,在在要脅著她,讓裴蘭禁不住有些忐忑。
可想了想,自己又沒做些什麼虧心事,難道還怕他不成?
哼!他要看,她同樣也可以看,乾脆就來跟他比比看誰的眼睛大算了!
就這樣,裴蘭瞪著眼睛直瞧他,崇曄同樣也不轉移自己的視線,心思各異,這舉止看似十分無聊,實際卻是場意氣之爭。
第4章()
裴蘭在忙,玄驥又在做些什麼?
外表上,他如同一般賓客一般,與女人調情、喝酒取樂,實則他正暗中觀察四周的一切。
逢迎拍馬,暗中較勁,商人那「有利則趨,無利則止」的職業習性,正一幕幕赤裸裸的呈現在他眼前。
官場若是黑暗的,商場上則以金錢現實掛帥。
難怪古有人言,「拐子有錢,走歪步合款;啞巴有錢,打手勢好看。」真應驗了句「錢是好漢」之說。
觥籌交錯的奢靡氣氛容易讓人墮落,虛與委蛇、唯利是圖的嘴臉看多了實在令人生厭。
與眼前這極盡虛偽的一切相比,玄驥反倒感覺裴蘭的多怒、多嗔來得可愛許多。
頭一擺,雙眼凝注,玄驥直覺的想尋身旁那朵濁流中的清蓮。誰知,這一眼竟讓他心緒起了巨大的波濤。
這女人到底在做些什麼?就算真要觀察崇曄,也毋需這樣光明正大的盯著人家直瞧啊!
他們這樣到底算些什麼?眉目傳情嗎?想到這四個字,玄驥心裡頓起一股無明火,狂燃的怒焰一發不可收拾,按捺不住的玄驥嘴一張,正欲打破他們之間瀰漫的微妙氣氛時——
「哎呀!這不是玄驥貝勒嗎?下官老遠望來還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認錯了人呢,走近一瞧才知……果真無誤。」
一聲貝勒爺把玄驥真實的身份當場披露,同時也拉回裴蘭的注意力。
熟人嗎?裴蘭暗中眼神一使,向玄驥提出疑問。
是的。玄驥同樣以眼神回應。
這位醉眼迷茫,腳步虛浮的官吏,正是玄驥去年前來揚州辦事時,不幸認識的「熟人」。
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會遇到玄驥認識的熟人,這下應該怎辦呢?裴蘭心急如焚的思忖著。
臨危之時,她想起自己當初對玄驥所下的承諾,乾脆站起身,「呃……玄驥貝勒是特地陪草民來揚州談場生意的。」裴蘭的這番話本是想平息四周因玄驥真實身份而起的喧嘩,可有用嗎?
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連主人崇曄都給驚動了,更別提在場的眾位賓客。
只見崇曄凝著一張平靜無波的臉,一步步往她二人的方向邁進,「這裡對貝勒爺您來說,可能稍嫌吵了點,崇某人大膽,敢請貝勒爺您移駕偏廳一敘,如何?」
識人好壞一向但憑自己直覺的裴蘭,對崇曄的感覺依舊如昔,理所當然對他這突兀的邀請也實在提不起興趣。
可今天作主的不是她,人家邀請的也非是她,眼神一睞,她乾脆把決定權丟給同樣一臉平靜的玄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縱然這崇曄眼神不正,但為人是好是壞無從得知,玄驥還是大膽的決定闖他一闖,「既然是主人當面親口邀約,本貝勒若是拒絕了,豈不辜負主人一番美意?」
意思就是說跟他一起走羅!
好吧!
裴蘭心忖,她既然是跟玄驥一起來的,跟他同進退也理所當然。
就算等在他們前頭的是龍潭虎穴、森羅地獄,裴蘭決定義無反顧、滿腔義氣誓死跟隨到底。
這譬喻……會不會太誇張了些?
「貝勒爺您請坐,這位小兄弟你也請。」
三人落座之後,現場又是一片寂靜,主人不開口,身為客人的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三個人就這麼你看我,我看你,他看我,你又看他,看來看去,沒完沒了。
到最後,聰明有餘,耐心不足的裴蘭終於率先開口,打破這要命的沉寂,「你帶我們進來,總不會就為了觀賞我與他的長相吧?」這人的舉止實在太讓人難以理解。
有話說,方才在筵席上他盡可暢所欲言,就算真出言不遜,滿堂賓客也沒人敢出面糾正主人家的過失。
玄驥雖貴為貝勒爺,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就算有膽在言語之間激怒了他,貝勒爺也拿他莫可奈何啊!
綜觀以上各點,崇曄此舉可算是畫蛇添足,更是詭譎莫名。
「當然不是。」對她的偽裝,崇曄是一目瞭然,他若有深意的笑著,眼神更是邪肆直接,就像在告訴她,我能一眼識破你的偽裝,「兩位一踏入崇某府宅,崇某就約略能感覺出兩位出身定然不凡,在你們身上崇某聞不到屬於商人所有的銅臭味,更不像一般的文人學士。果不其然,貝勒爺尊貴的身份證實了崇某的眼光,只是不知貝勒爺駕臨寒舍,有何賜教?」
在那雙犀利的眼眸逼視之下,裴蘭一顆心可忐忑得很,她想逃避更不想直接面對他,可迫於時勢,她不想也不行,只因她與玄驥曾有的協議,「貝勒爺是裴蘭的至友,裴蘭則是毛叔介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