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迷迭
「被母老虎啃了。」楚昊謙仰頭哈哈大笑,掉頭去看那頭將葉君武殺得遍體鱗傷的母老虎--
梅絕招氣鼓鼓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右手衣袖捋起至上臂處,任梅招弟在她手上塗滿那些紫的紅的藥水碘酒。
隨著棉花棒滾動,梅絕招忍不住皺眉。「輕一點啦!」
梅招弟置若罔聞,仍是大剌剌地將碘酒藥水毫不溫柔地敷在妹妹手上。「給妳一個教訓,不要沒事愛逞英雄,以為自己是行俠仗義的廖添丁。」
「會痛耶……拜託!要是妳看見有小偷在醫院裡翻箱倒櫃,也會馬上衝過去阻止他吧。」梅絕招為自己辯白。
「想太多了。」
這種事只有那些有勇無謀的笨蛋才幹得出來。「我會拿起我的手機,直撥醫院警衛處分機號碼,請專業人士處理。」
梅絕招嗤之以鼻。「這樣太慢了啦!萬一賊跑了怎麼辦?」
「萬一被賊砍了怎麼辦?」梅招弟反問。
現在槍械氾濫,誰曉得看來不起眼的小賊,身上會不會有手榴彈火箭炮。「總之妳給我記好,下次再搞這種飛機,我就給妳死……」
「痛啦!」傷口被夾著棉花的鑷子狠戳,梅絕招疼得怒吼。
「還有,」敷藥完畢,梅招弟收拾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至家庭必備醫藥箱中,「妳最好搞清楚,我是外科醫生,外、科、醫、生,所以除非妳被打爆頭、腳斷成三截還是胸口穿了兩個洞,叫我來才會有點用處。」她不爽地捆好醫藥箱上蓋。「這種擦藥消毒的事情,拜託隨便找個活人就可以,不要浪費我的寶貴時間。」害她犧牲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睡覺時間來幹這蠢事。
梅絕招臭著一張臉。「妳以為我愛找妳啊?!」
要不是堅持不讓葉家請來的跌打師傅治療,她也不需要半夜將老大從被窩裡挖起來,然後被整整數落了數十分鐘、又欠下天大人情。
梅招弟瞄了一眼在另一端為葉君武推拿的師傅。
「妳很難相處喔。」看來明明是個經驗老到的好師傅,老四幹嘛偏要耍性子?歧視中國傳統醫療嗎?
「我只是不想跟他們有太多瓜葛……」梅絕招的眼神飄向那群拚命將大哥按在座位上、以便接受治療的黑道人士,還掙扎著想與他們劃清關係。
「來不及了。」梅招弟悲歎,眼尖地注意到那名正在淒厲哀號著的男人,便是上回與梅絕招手牽手的魁梧先生。
原來老四與這人淵源不淺,甚至大半夜地相偕不知道去搞出什麼勾當……只是這位葉先生似乎背景複雜,並非尋常善良百姓。不知道以身為人民保母自誇的老三一旦知悉老四交友如此不慎,會有多憤怒?
看來挺有趣的。
梅招弟綻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傾身拍拍妹妹的肩膀,一副等著看好戲的風涼貌,「好啦,我要回家去了,妳今天就待在這裡吧。」
「可是……」
「妳現在這副尊容,怎麼跟家裡人交代?」梅招弟實時點出問題所在。
梅絕招嚥了嚥口水,猶如鬥敗的公雞般垂下雙肩。
老大說得沒錯,她三更半夜飛車出門,又渾身是傷地返家,再怎麼低調,也難逃驚擾全家、遭受連番拷問的下場。更何況老三已經知道她與葉君武相識,難保性子暴烈的老三會不會二話不說就去踢爆人家堂口……
見妹妹突然緘默不語,梅招弟拍拍梅絕招的肩膀。「妳保重啊。對了,妳今天晚上沒回家這件事情,我會替妳交代過去的。」
「怎麼交代?」梅絕招質疑地挑著一邊眉毛。
梅招弟聳肩。
「隨便掰一個借口嘍,就說妳回學校拿東西之後,在路邊遇到同事,相談甚歡,就一路聊回人家家裡了。」她沒打算揭穿真相,以免降低樂趣。
「好爛的理由。」誰會相信啊?
「其實我比較想講另一個版本。」梅招弟避重就輕。如果她略過黑道色彩這個部份,直接告訴家人老四在男人家過夜……相信會引起極大的迴響,呵呵呵!
「不跟妳囉嗉,我走了,拜。」梅招弟拎起外套,轉身欲走。
「我送妳。」梅絕招一骨碌翻下椅子。
梅招弟一擺手。
「免了,妳又不是女主人。」她回頭留下一個賊笑,跨步走向大門口。一名小弟趕緊迎上前去替她開門,她定定注視看來年輕的小伙子半晌,語重心長地將手搭在小弟肩膀上--
「孩子,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好好想想吧。」
話說完,她離開葉家,留下滿頭問號的小弟兀自呆立。
「妳哥……妳姊姊兼差當傳教士嗎?」
楚昊謙目送梅招弟跨上重型機車後、呼嘯而去的身影,興味十足地向梅絕招發問。
這位據說是外科醫生的梅家大姊一踏進廳裡時,他還當她是個俊俏美型美少年,直到梅招弟開口,那略低、卻十足女人味的嗓音才打破了他的揣測。
太可惜了。他還以為終於找到一個與他相似、都擁有中性唯美面孔的男人哩。
梅絕招垮著一張臉。
「她對誤入歧途的羔羊一向樂於諄諄教誨。」正義感過剩,恐怕是梅家血液裡的原罪吧。「你忘了你見過她嗎?在葉君武住院的時候。」老大後來曾向她提起在醫院裡見到她背影一事。
楚昊謙抵著下巴思索老半天,才從腦海裡搜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葉君武的主治醫師?」那不是個男人嗎?
眼見梅絕招點頭如搗蒜,楚昊謙張大嘴巴。原來那是個女人!
那醫師頭髮削得極短,話說得少,加上口罩不離臉,不但教人瞧下清面容,更影響到說話的嗓音。與今日遇見的中性美女一比對,的確有諸多相似之處……
「妳的膝蓋還痛不痛?」
好不容易熬完令人痛不欲生的治療,葉君武趁隙插話,面對梅絕招的臉龐裡淨是真誠的關懷。「我看還是請李師傅再幫妳檢查一下骨頭……」
「誰跟你講話啊!」上一秒還平心靜氣的梅絕招,下一秒霎時血氣上湧、殺意波濤萬丈。「你這個濫用別人同情心的王八蛋……」
在公園裡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葉君武將有殺身之禍,於是毫不猶豫地任他……為所欲為。誰知道這下流胚子居然只是借題發揮,誤導她將來救援的幫手當成追兵,然後把她、把她……
她其實不介意他吻她,但也要用點光明磊落的手法吧……等等!她想到哪裡去了?
「別這樣。」葉君武雙手抱胸,一派老成貌。「我會負責的。」只差沒坐在床沿抽煙了。
「負責個鬼!」梅絕招粉頰爆紅,怒不可遏地嘶聲怒吼。
繼續在場外觀戰的楚昊謙,好心指點狀況外的師傅釐清劇情--
「李師傅你看,那個就是赤手空拳把阿武打成這樣的母老虎,她在發現自己被阿武耍了、親了之後,足足扁了阿武幾十分鐘……」
「你給我住口!」梅絕招怒目掃向楚昊謙,後者十分識相地雙手一攤,乖乖閉上嘴巴。
「事情都發生了,妳想怎樣嘛。來,我們坐著慢慢談,不要激動,放輕鬆。」葉君武眼見梅絕招血壓持續飄高,當下採取懷柔政策,紆尊降貴地親自推來一張軟沙發,好聲好氣地哄梅絕招將踩在桌上的腿放下。
「你不要碰我喔!」
梅絕招出聲警告,在葉君武誠意十足地舉雙手投降後,這才停止咆哮,坐到沙發上頭歇息。
「你們兩位要打要殺我都沒意見。」楚昊謙以局外人的身份插嘴,「不過在兩位繼續吵架之前,阿武,你可以把東西先交給我嗎?」
「對耶,我都忘了。」
葉君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彎腰撈起被塞在椅腳旁的外套,連同裡頭裹著的東西一併拋過去--
「你瞧瞧,我這回可找著真的了。」
梅絕招不可置信地注視楚昊謙拉開外套拉煉,取出裡頭盛著的……盆栽!
有沒有搞錯?!盆栽?
「你大半夜千辛萬苦翻牆進學校,只為了一盆盆栽?」梅絕招一手托著額頭歎氣。他幹嘛不直接去搶花市比較快?
楚昊謙瞟瞟梅絕招,唇際漾出一抹神秘的笑。
「妳太單純了,小姑娘。重點不是這盆花,而是……」
猝不及防地,楚昊謙將陶上盆子狠狠往地上一損,碎片與上壤四散的同時,一包手掌大小、填滿白色粉末的袋子就混在其中。
「果然沒錯。」
楚昊謙俯身拾起塑料袋,笑容因猜測獲得證實而益發篤定。
他掏出一把瑞士刀,小心地將塑料袋割開一角,將些許白色粉末倒至一張白紙上,接著將鼻湊近,閉起眼,用力吸一口氣,一陣痙攣似的怪異表情在他臉上掠過,很快地又恢復到原先四平八穩的神情。
「讓妳開開眼界。這是AA+的海洛因,非常純,非常……昂貴。」楚昊謙睇視著梅絕招驚駭的表情,一絲嘲諷摻進他的笑容當中。
「學校裡面怎麼會有……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