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迷迭
「又在幹嘛?!」正好在附近巡房的醫師沒好氣地打開房門痛斥:「吵死了!有點住院道德好不好?」這間病房向來以問題病房著稱,裡頭的患者讓所有醫護人員都頭疼。
楚昊謙滿臉驚懼。「我剛剛目睹人間慘案……」好可怕啊,他根本不敢吭聲,徹底被梅小姐的魄力壓倒。
瞥見患者倒在床上呻吟不止的慘狀,擔任葉君武主治醫師的梅招弟挑著眉,掉頭望向走廊,卻發現妹妹的背影正往盡頭的電梯移去。
那不是老四嗎?
「醫生,他的傷口又裂開了。」楚昊謙趕緊替即將昏厥的葉君武求救。
梅招弟歎氣,放下手上的記事板,踱了過去。
在葉君武入院第一天,她就對這張臉龐出奇地感覺熟悉,像是曾在哪裡見過他;現在連老四都跑來探病,更讓她確定這位葉先生與妹妹有著非一般的互動。
但,葉君武入院的原因是槍傷……
「裂開也好,這種社會敗類,讓他多痛個幾十分鐘再幫他止血吧。」一看就知道是黑道人物,死了算了。
「……」
第八章
人是種很善於虛情假意的動物。
打個比方來說,分明是恨不得搬磚頭將彼此砸爛的死對頭,卻能在公開場合談笑風生,外加勾肩搭背,一副感情深厚的親暱樣。
但心底的感受,卻是偽裝不了的。
梅絕招垮著一張臉,瞪著不小心在學生資料室外頭走廊巧遇的方怡德,臉上硬生生掐出和藹可親的笑容,心底卻毫無笑意。
明知道方老師是個敦厚盡職的好人,若是真要尋找交往對象,像這般安分守己的好男人,肯定比混跡黑幫的葉君武好上千百倍。
但……她怎麼也沒辦法勉強自己對方怡德產生興趣或性趣。
多少次想用力勉強自己轉移注意力,別再有事沒事便念念不忘絕非善類的葉君武,卻發現自己意志力薄弱得可悲,稍一恍神,思緒便輕飄飄地飛回那些與他相處的片段。雖然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浪漫的氛圍,卻還是能引得她不自覺地泛出甜甜的微笑……
「梅老師在找學生資料啊?」方怡德輕輕將手上的盆栽置回走廊欄杆下,一面微笑著開口。
梅絕招努力將盤據在心底的某張面孔驅離,端出招牌客套笑臉。「把之前借的學籍卡歸檔。方老師好像很喜歡園藝?」不是第一次瞧見他照料沿著走廊擺放的盆栽了。
「小小的興趣而已。」方怡德微笑頷首,改變了話題:「據說校方修改了對葉君武的懲處,不將他退學了?」
「是啊。」收到葉君武的就醫證明書後,校方樂得取消處分。多一個學生,就多了幾萬塊學費嘛。「算他運氣好。」
「我倒希望他被退學。」
「呃?」
方怡德一句無情的話,讓梅絕招倏地止住腳步,愕然望著方怡德毫無波紋的表情。
「妳不認同嗎?」方怡德的臉上依舊是笑意盈盈,「有些學生天生就不求上進,自甘墮落,讓他留在校園裡,只會影響其它單純的同學。身為老師,當然希望校園愈純淨愈好,不要受到負面的影響。」
「這樣啊。」難道他也是用這般輕鄙的態度,面對學校內不擅唸書、拖累升學率的學生們?
梅絕招再也撐不住臉上的笑容,索性任其垮成一副冷淡樣。她在心底惡狠狠地將方怡德這個名字打上數十個叉叉,決心今後與此人徹底疏遠,免得「受到負面的影響」。
「對了,妳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朋友送給我一張餐廳的折扣卡……」
方怡德話才說到一半,梅絕招口袋裡的手機正好響起,她直接接聽電話,完全下在意方怡德未竟的話語。
「喂?喔,老三。怎麼樣,妳找到資料啦?嗄?現在?幹嘛這麼趕著拿給我?不能回家再看嗎……喔,好吧,我到校門口等妳。」
邊與梅快招對話,梅絕招腳下毫不遲疑地直往樓梯口行去,將方怡德遠遠地甩在身後,頭也不回地。
遙望著梅絕招消失在轉角的背影,方怡德聳聳肩,嘴角那抹笑意卻絲毫不帶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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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來了。
葉君武感慨萬千地環視闊別十餘天的校園,雖然談不上想念,腦中卻翻攪著紛亂思緒。
其中最強烈的一項,毫無意外的是--
「梅絕招!」葉君武抬腿踢開教師辦公室大門,熱情洋溢地朝梅絕招辦公桌的方向大喊:「我回來了!梅……」咦?沒人?
「梅老師有課。」坐附近的老師好心告知這位從沒學生樣的學生。「她桌上有貼課表,你可以過來查一下。」
「喔。」他一腔熱情頓時冷卻,懶洋洋地拖著步子走向辦公桌,伸長脖子瞅視那張表格半晌。
原來是他們班上的課表。那他待會兒回教室就可以見著她了,嘿嘿……
不經意地,他的目光掃到一張平躺在作業簿上頭的紙條。他皺了皺眉頭,罔顧隱私權,直接抓起紙條閱讀。
梅老師:
我的朋友送給我一張Teresa西班牙餐廳的折扣卡,想邀妳今天晚上一塊去嘗鮮。不知妳是否願意?
方怡德
……方怡德?!
葉君武一張原先吊兒郎當的臉,陡地陰沉下來。
他瞇著眼、注視紙條上頭的名字半晌,霎時火冒三丈地將紙條撕了個粉碎,氣急敗壞地往門外沖。三秒後,他又折回教師辦公室,大手一撈,將整堆紙片一併塞進口喪浬。
然後,飛也似地奔向教學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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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面是四種復合形容詞的公式,第一種是名詞加動詞過去式,像是販賣機coin-operatedmachine就是這一型……」
「梅絕招!」
高三良班的教室大門被粗暴地踹開,早已老朽的門板不堪摧殘,嘎嗚一響後直接朝地面傾倒。整班學生目瞪口呆地注視門口那名來勢洶洶的壯漢,安靜半晌,驟然爆出歡呼之聲--
「武哥!你回來了!」
葉君武挺起胸膛,不可一世地朝大家揮手致意。梅絕招手執粉筆,站在講台上冷眼瞪視他。
當自己選議員、接受民眾喝采啊?
「原來你出院了。」
縱使內心波濤萬丈,但她還是力求自持地以冷淡的表情望著他,鎮定的語調聽來平板無感情。才瞅了一眼,她便故作漠然地斂回視線,唯恐與葉君武那雙熱切的眸子對上,會讓她瞬間忘了自己的身份……
但一思及老三方才交給她的那包數據,因見著葉君武而沸騰起來的情緒又遽然冷卻,她臉色一凜,望著他的目光溫柔不再。
「托妳的福,讓我多躺三天。」她那一掌威力甚猛,巴得他鮮血淋漓,傷口的縫線悉數綻開。
「好說。」梅絕招乾笑。「願你記取這血的教訓。既然回來上課了,就給我乖乖坐回位子上……你在幹嘛?」
葉君武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碎紙屑,邁著大步將手掌湊近梅絕招鼻尖--
「說!妳怎麼跟這個人搞在一起?」
「啊?」梅絕招瞪著那堆紙花,一頭霧水。現在是怎樣?要她玩碎紙拼圖遊戲嗎?
葉君武的臉色超級陰暗。「這是我在妳桌上看到的紙條。」
梅絕招一張臉頓時沉下來。
「你敢亂動我桌上的東西?國小沒念過『公民與道德』是不是?!」居然還把偷看過的紙條撕得粉碎,怎麼會有這麼欠揍的人!
「寫紙條的人叫方怡德。」葉君武完全略過梅絕招的質問,執拗地堅持要討得答覆。
「……那你直接把紙屑拿去垃圾桶丟掉吧。」原來是方怡德寫的,那……真高興有個人來撕了紙條,她樂得裝無辜不響應對方。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葉君武一張臉冷得像是要泛出霜花。
她要與誰吃飯,他都可以不在意,但為什麼偏要與方怡德扯上關係?
「我幹嘛要回答你的問題?」
梅絕招皺著眉,轉過身去,拿起粉筆便想繼續上課。葉君武卻不甘願就此放過她,大腳一跨,硬是踏上講台,伸手扯住梅絕招的手臂,逼她與他正面相視。
「說話。」葉君武一反先前浪蕩不羈的態度,臉色凝重地緊緊抓住她的手,那力道雖不至於使她疼痛,卻也毫無掙脫的餘地。
梅絕招一聲不吭地恨恨抬頭瞪住葉君武,全無屈服之意。
僵持半晌,發覺無法以強硬的態度逼出答案,葉君武悻悻然鬆開手,洩憤似地將手中的紙片往後一擲……
白色紙片如雪片輕緩飄散,葉君武邁著大步踱回積塵已厚的座位上,臉色卻比隆冬寒霜更凜冽。
「武哥息怒啊。」阿得尾隨一旁揚風遞涼水,「今天梅老師好像心情很差。」其實武哥也不大對勁。更年期有這麼早來嗎?
葉君武眉頭深鎖,完全漠視阿得慇勤的問候,祇是深深地望了梅絕招一眼,眼神裡有失望、有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