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迷迭
逕自離開夜店的梅招弟,在接觸到星空下清涼的空氣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嘴角緩緩浮現一抹弧--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有趣,她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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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三啊,妳現在有沒有空?」教職員辦公室內,梅絕招一手捧著學生資料冊,另一手抓著行動電話。
「有啊,幹嘛?」梅快招悠哉地坐在辦公桌前玩筆,難得清閒。
「幫我查一下這個人,我念他的資料給妳聽……」梅絕招按著學生小卡上的項目,逐字告知電話彼端的梅快招。
「葉君武……」好熟的名字,好像常聽見。「妳查他幹嘛?是他把妳怎樣了、還是妳把人家怎樣了?」
「想太多!」梅絕招啐道,「幫我查就好,廢話那麼多幹嘛?」
自從前幾晚在夜店內巧遇葉君武後,她就對他不良的疑似黑道背景耿耿於懷。不僅是怕他帶壞她最最在意的學生們,更怕自己愛不對人,不小心栽在黑道大哥馭女無數的寬闊懷抱裡。
什麼人都能愛,就是混黑社會的不行!她在內心嘶喊著。爸爸媽媽有教過,歹路不可行,萬一感情淪陷在這種男人手中,不但害人害己,更會一步一步走向沉淪的道路……
另一方面,葉君武已經十天沒到校,說她不掛心是騙人的;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沉迷在他作風詭譎的追求之中……唉!
「我要回去上課了,晚上見。啊對了,回家時順路幫我買四百塊鹹酥雞。」
「四百塊?妳豬啊?吃那麼多!」梅快招訝然。
「請大家吃的啦。」梅絕招沒好氣地應道。
「怎麼想到請大家吃鹹酥雞?中樂透了?」
「哪有!我只是不想讓妳有機會煮飯。」花錢消災,如果金錢能買到健康的身體與平安的消化器官,她願意每天晚上請大家吃飯。
趕在老三發怒前切斷電話,梅絕招將數據冊擱回抽屜內。一轉身,便瞧見方怡德笑吟吟的面孔。
「方老師。」梅絕招微笑著打招呼,心裡卻覺得怪彆扭。自從上回初次交談後,這位方怡德老師總是纏她纏得緊,平時有事沒事便藉故趨前搭訕,噓寒問暖還兼伺候三餐,只差沒問她晚上有沒有踢被子、要不要人來陪陪這麼噁心。
「這是我家附近最有名的煎餃,我嘗過以後覺得味道還挺不錯的,也給妳帶了一份,趁熱吃吧。」方怡德笑容可掬地拎著那袋煎餃,很順便地就在梅絕招身邊落了座。
「謝謝。」她客客氣氣地道謝、客客氣氣地接過餐點、再客客氣氣地往反方向稍微移動身體,與方怡德保持安全距離。
方怡德剛開始獻慇勤時,她還因自己遲來的桃花終於出現而差點痛哭流涕,雖然對這位方老師沒啥看法,但有活人追總是證明自己的身價。
但現在,她只祈禱這朵桃花愈早凋零愈好。
以前從沒活人膽敢追求她,此時出現一位關懷備至的追求者,卻只讓她有一種感想--
她討厭黏答答的男人。
真的,太黏了!一早必定為她奉上營養早餐,每節下課親至問候,中午在她桌上擺一杯校門口買來的珍珠奶茶,問她作業改不改得完、班上同學有沒有乖……
這到底是朵桃花,還是坨口香糖?
不是她難討好,也不是她近者不遜遠者怨,只是這位方老師的溫情攻勢太過強烈,已經幾乎將她轟成炮灰。一開始被人關愛呵護的感覺頗新鮮,每回見著方老師的溫馨表態還會心頭竄過一陣暖流;但日子一久,暖流變成寒流,她的笑容都凍僵在嘴邊了。
幸好葉君武這陣子行蹤成謎,否則難保她怒氣迸發,遷怒地將拿捏不準分寸的笨男人踢飛……
「嗯。」梅絕招咬了一口煎餃,心思倏地被一個好久不見的人影攫住。
「怎麼了?不合妳胃口?」方怡德見梅絕招表情有異,趕緊一問。
「不是,」梅絕招扯出一個了無笑意的笑容,「只是想到我班上的某個學生,曠課已經超過一周了。」不曉得是不是跑去砍人或是被砍。
葉君武在的時候,她鎮日被他脫線的行為惱得火冒三丈;沒想到望見他空蕩蕩的座位時,她卻悵然若失,像是失去值得期待的驚喜般隱隱落寞。
她是不是活得太安逸了?居然不知不覺愛上天天被挑戰的快感。
「葉君武嗎?」方怡德立刻猜出這位大尾學生的姓名。
梅絕招歎氣,眼光游移於桌上成堆待閱的周記本問,停在一張皺得像是回收廢紙的作業紙上。
這張鬼畫符是被大家喚做阿得的學生送來的,說是葉君武托他代交的作業。梅絕招當時看了那張慘不忍睹、荒腔走板的歐洲地圖,還氣得咬牙切齒,暗暗立誓要將敷衍了事的葉君武拿來充當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只是沒想到,自那日起,葉君武就徹底消失在她的勢力範圍內,一個禮拜以來,不見請假條、沒有電話,擺明了是故意曠課。
她生氣,卻也為他擔心;依她對他的認知,就算葉君武打算放棄唸書,也會先死活纏著她鬧上一場,而不是驟然失蹤。
生活裡少了作怪不斷的葉君武,是顯得平靜安寧;可詭異的是,她卻反而平靜不下來,腦中不斷思索葉君武可能發生的狀況。
尤其那夜,她意外發現葉君武插科打嘩之外那嚴肅認真的一面。那個晚上像是個魔咒,牢牢地纏繞在她心中,在不經意的時刻便會淡淡浮現,提醒她那夜的種種,與手被握住的瞬間,由手指傳至心頭的那股熱流、一向平靜的心無端沉淪的感受。
明明應該敲鑼打鼓地慶祝災星轉移,卻無法抑制地心繫這顆災星的安危……
「我只是關心學生而已,沒有別的。」漠視身旁的方怡德,她斬釘斷鐵地這麼告訴自己。
梅絕招不斷催眠自己,不斷努力忽視台下那失去主人的座位。午休時間一到,卻還是忍不住到學生事務室查詢葉君武的學籍卡,試圖取得更詳盡的資料;沒想到當她找著葉君武的數據時,父母欄上頭填寫的數字,讓她心都擰了。
兩位老人家年歲皆逾六十,該是含飴弄孫、安養天年的時候,她怎麼忍心致電葉家,通知他們那個一輩子都在念高中的不肖子已經曠課一個星期?
養到笨兒子已經很悲慘了,她不想讓他們更心碎。
取走葉君武的那一頁,梅絕招將厚厚的資料夾塞回鐵櫃。才剛上好鎖,她耳尖地聽到一聲東西被推翻的聲響,與一陣急促、卻故意放輕的小跑步聲。
「誰?」梅絕招下意識出聲喊著,腳下也沒耽擱地直步出資料室。只見門口一盆萬年青砸碎在地,來人已杳無蹤影。
她皺眉,卻沒放在心上。怎麼說自己都沒有被跟蹤的價值可言,或許只是哪個學生一時不小心、誤毀盆栽而畏罪竄逃吧。
蹬著細根豹紋中長靴,梅絕招踱離資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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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葉家門口。
梅絕招左手執一張紙片,右手拎著公文包,嘴巴大開,眼神呆滯。
眼前的花籃花圈沿騎樓一字排開,鮮花爭奇鬥艷、五彩繽紛,看起來好像……靈堂。
是誰死了?!
大門口忽地傳來一陣喧囂,一位中年老闆模樣的男子左右手各捧一隻花籃,邊走向馬路邊大聲嘀咕:
「搞什麼……送來了又不簽收,反正我不會退錢的啦。」一面將花籃堆回小貨車後座,隨即駕車揚長而去。
梅絕招依舊滿臉問號地站在原地,瞪視門口一盆盆相繼被推到廊下的波斯菊、百合花、火鶴花籃,幾個小弟模樣的年輕人則忙著將堵塞出入口的花籃障礙物推得更遠,幾乎悉數變成路霸。
沒多久,一名身著深色西裝的男子推門走出,一面向尾隨在旁的助理低聲交代事情;甫抬頭,便與站在門口的梅絕招四目相對。
「妳是?」楚昊謙打量眼前的女子,確定自己從未與這一號人物有過啥風流爛帳。
梅絕招這才回過神來,客套又禮貌地微笑。「你好,我是葉君武的導師,敝姓梅。」
「哦,妳是那個純白無花邊……」差點把關鍵詞講出來,楚昊謙趕忙住口。
「什麼無花邊?」梅絕招莫名其妙。
「沒事。」楚昊謙決定裝死,「請問有何指教?」
「是這樣的,」梅絕招自公文包內取出一張通知單,遞給楚昊謙,「葉君武已經曠課將近十天,校方認為情節重大,恐怕會將他開除,我特地來家庭訪問,瞭解情況。」
說訪問根本只是個幌子,實則是她放心不下遽然消失的葉君武;在刻意前往夜店守了幾晚卻落空之後,終於下定決心,殺到他家一探究竟。
楚昊謙的眉毛打了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