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迷迭
第一章
教育學院畢業典禮會場
「校長……怎麼辦?我們真的要讓她畢業嗎?」
教務長抓著手帕猛擦汗,臉色發青地瞥瞥站在身旁的校長。
「要不然怎麼辦?」校長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去,連嘴唇都發白,「她已經修滿學分了,我們能阻止她畢業嗎?」
「可是,放她出校門就好像把孟加拉國虎放生一樣,恐有危害社會安全之虞,我擔心啊……」教務長本著教育家慈愛的心腸,語重心長地說道。
校長沒吭聲,肩膀卻不住地顫抖著。
「校長,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我身上有頭痛藥,您要不要來一顆?」
自從那個名喚梅絕招的女生在四年前入學之後,學校裡的教授們都養成了隨身攜帶急救藥品的習慣,以免遇上突發狀況而無法自救。
校長還是不說話,只是伸出抖得像抽筋一樣的手揮了揮,表示他不需要。
教務長愈看愈覺得奇怪。與其說校長是身體不適,倒不如說他是在……偷笑!
「校長,您在笑?」連嘴角都抖個沒完,分明是笑得腸子快打結的模樣。
再也壓抑不了的校長終於狂笑出聲。「對!我在笑!哈哈哈……那個破壞校譽的劊子手終於要離開我們學校了!我光是想到這件事就高興得睡不著覺!」
想當初,梅絕招以全國第一名的高分考進以培養高、國中師資聞名的教育學院時,他們這群執教鞭幾十年的老人們還興奮得開香檳慶祝,喜極而泣地慶幸有這麼一號女狀元入學,對校譽不知道有多大助益!
可學期還過不到一半,他們就發現當初的看法完全錯了,而且錯得一塌糊塗!
那個叫梅絕招的女生,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流氓!不但事事不按照學校定下的規矩來,而且特立獨行到了極點。常常逃課就算了,一個禮拜的上課日數不到一半也就算了,最該死的是她那副旁若無人的死樣子,看見教授也不會點個頭打招呼,經常「哈」地哼一聲之後,就大搖大擺地從師長身邊晃過去。
氣得師長們牙癢癢的!
要是她心情還不錯,偶爾來聽聽課,那才是所有教授的大惡夢!
她從不安分地坐在位子上,像其它人一樣抄抄筆記;要是她規矩地坐在座位上,可不意味她良心發現--事實上,那表示她已經睡著了,旁人最好不要去打擾,否則她要是睡得不痛快而大開殺戒,那可是會血流成河的。
要是她清醒著,那更慘。她的最大嗜好便是指出教授們的「不當」之處,連一個小小的音節念錯,她都要吹毛求疵地批評一番,惹得教授們個個不爽到了極點,想發飆卻又沒有合理的理由修理她。
因此,所有的教授其實都很希望梅絕招能天天缺席曠課,省得他們在課堂上被「吐槽」;當然,最好是能一勞永逸地把她二一掉,直接踢出校門,那就普天同慶了。
不過,更讓人捶心肝的是,梅絕招的成績偏偏好得讓人無法藉機當掉她。據她的室友指出,她回宿舍後只會做兩件事--睡覺,還有舉啞鈴練腕力。從沒看見她碰過書。可是,考試時她永遠是第一名,就算教授再怎麼唾棄她,也無法否認她的畢業論文出色得足以媲美碩士論文。
四年混下來,梅絕招不知氣昏了多少教授,甚至連校長原來還剩不少頭髮的腦袋,也不知不覺問變得光溜溜,一根毛不剩。而各處室的主管們更是聞梅絕招色變,所有關於她的事情一概拒絕過問,唯恐被她用不被外人所知的手段給解決掉。
附帶一提,梅絕招的「武力」也是出了名的恐怖,連體育老師都怕了她。
「她的操行成績那麼差,讓她畢業,不太好吧?」
教務長覺得這點交代不過去。雖然她算是過關了,但那勉勉強強及格的分數,還是導師放水給的成績,說是不想為難她畢業……
「好!有什麼不好?」校長小小的倒三角眼忽地瞪大,「把她踢出去,校園才會恢復以往的平靜,我等不及要讓她離開學校了!」
「校長既然這麼說,我……也沒意見了。」
教務長識相地打住。讓梅絕招畢業也好啦,大家才有好日子過,可是……「依照慣例,總成績第一名的學生要代表致詞……」
「她是第一名?!」校長的額頭爆出青筋。有沒有搞錯?她的操行只有六十分,平均之後還能拿第一?其它學生到底在幹嘛?
「是的。」教務長不安地回答,「我之前給了她一份稿子,要她照本宣科唸唸就好,可是我不認為她會理我。」虧他還花了一筆錢請她大吃一頓,要是梅絕招依然不聽話,也太沒良心了吧。
校長當機立斷,「換人!絕對不能讓她上台,會損害校譽哇!」
「來不及了。」教務長面如死灰,「再五分鐘,典禮就開始了,而且梅絕招絕對不會放過致詞的機會,咱們還是認命吧……」
「不!」校長用力扯著僅存的三根頭髮,悲愴地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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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致詞的時候了。
瞄一眼臉色奇差的校長,表情一向慵懶而微帶輕佻的梅絕招,此時卻稀罕地掛著溫和友善的笑意,看在戰戰兢兢的校長、教務長眼裡,反倒像是暗藏鬼胎的奸笑
「校長,各位來賓,各位同學,我是畢業生代表,梅絕招。」
前幾句話,她一字不漏地按著教務長給的稿子念;同時,還不忘偏頭朝師長席拋去狡黠的一瞥,瞧得校長、教務長心頭涼颼颼,一面祈求觀音佛祖庇佑,一面恨不得將梅絕招直接打昏拖下台……
令人傻眼的是,下一瞬由梅絕招口中說出的話語,卻詭異得令他們差點全數跌下椅子!
「首先,我必須以私人立場,向各位教授道歉。這四年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話說完,梅絕招往後一轉身,對著驚呆成一片的師長規規矩矩地鞠九十度躬。
「對各位教授來說,我恐怕是個極度惡劣的學生,不夠誠懇、不夠謙卑,上課也不夠聽話……」她毫不意外地自眼角餘光中瞥見點頭如搗蒜的諸位教授。
「必須承認的是,我的所作所為並不符合你們的期望;只是,各位的所作所為,其實也不符合學生對您們的期望。」她頓了頓,「舉例來說,某位知名不具教授,上課用的個案是二十年前的舊文章:另一位一樣是知名不具的教授,因為身兼太多要職,上課遲到早退,連期中期末考卷題目都是助教出的。」
其它坐領乾薪的例子,族繁不及備載。不少教授參與各項國科會項目,國內外論文發表了數十篇,還在肥水特多的高階學分專班與在職進修班裡奮力授課,以結識各界精英。
這些學術聲望卓越的教授,卻對大學部學生輕忽怠慢,教起書來漫不經心、猛打馬虎眼。教授無心備課在先,又怎麼能責怪她上課昏睡、甫醒來就拿問題刁難講台上的教授?
輕描淡寫的兩個例子,害得遭到影射的教授在座位上猛冒冷汗,心虛的眼神直直盯著自己的雙膝。好在梅絕招無意繼續嗆聲,自顧自地將累積四年的感想滔滔不絕地發洩到底--
「……當然,還是有很多教授不管在學術或教學方面都令人崇敬佩服。教育學院是培養教師的地方,即將各奔東西的同學們,將來都是身負作育英才重責的老師,但願我們的理想能在經歷重重考驗之後,依舊堅定。或許我不是個好學生,但我一定會成為真正做到『教』、『育』兩字的好老師!」
文不對題的畢業生感言發表完畢,梅絕招摘下頭頂的方帽,往台上、台下席位一揮,在眾人張口結舌的目光下,瀟灑離開會場。
「……她今天好像有點奇怪?」校長滿頭問號地瞅視臉色欠佳的教務長。
梅絕招還是一樣反骨、一樣說話夾槍帶棍,但……致詞就這樣結束啦?她不是應該更歹毒、更刻薄的嗎?
教務長掏出手帕猛按額角,冷汗涔涔,無暇理會校長的質疑。
咳……等等典禮結束後,要趕快把用了五年的投影片重新整理、補充一下,要不然找助理把資料弄成那個什麼PowerPoint檔好了。天曉得哪天又會蹦出一個像梅絕招這般難搞的學生。嗚嗚……這年頭教授真是愈來愈難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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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早啊!各位姊姊。」梅絕招神采奕奕地步下樓,對著客廳裡的三位姊姊打招呼。
「早。」大姊梅招弟叼著煙,頭依然埋在報紙中。
「老大,一大早就抽煙很傷身耶!虧妳還是醫生。」梅絕招不能苟同地皺皺鼻子,一個箭步移向沙發,迅速將手伸向梅招弟嘴上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