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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文 / 孟華

    看來--他已經放棄那個「搭檔」的想法,不會再纏著她。

    這點讓她鬆了口氣,也有一股莫名的失落--這裡能說話的對象不多,雖然跟他講話有時會氣到爆,可當完全沒有時,卻又在意了起來。

    人都是這樣吧--反反覆覆,弄得自己矛盾不已。

    話說回來,她也更專心進行自己的復健大業,兩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妳的情況比想像中還好!」看完一些檢查數據後,喬伊斯醫生露出滿意的表情。

    玫藍坐起身,表情平靜的將褲管拉下,在拉至膝蓋前,看到上面開刀的疤痕,先前都有搽些去疤的藥物,儘管疤已變得不明顯,但還是留有痕跡。

    她注視了一會兒,才完全拉下褲管遮掩住。

    「妳不開心嗎?」

    「嗯?」她抬起頭接觸到喬伊斯關懷的表情,愕忡片刻後隨即露出微笑。「當然開心。」

    喬伊斯醫生注視她一會兒,然後搖頭歎息。

    「醫生?」

    「唉!雖然妳臉上帶著笑,但就像一個只是帶著笑的洋娃娃,我感覺不到生命力。」

    臉上笑容僵住。

    「孩子,這裡不是表演舞台,如果妳不想笑就不要勉強,」喬伊斯醫生眼神溫柔的望著她。

    臉上的笑慢慢褪去,別開臉望向遠方,安靜不語。

    「身體復原了,可以再繼續跳舞,妳不覺得開心嗎?」得到的響應依舊是靜默。「還是--孩子,妳不想再跳舞了嗎?」

    那一句孩子,有若母親呼喚一般,玫藍鼻子不禁一酸,這兩個月下來,喬伊斯醫生一直很親切也很用心的看護著她,協助她復健……

    「孩子,是不是那次摔下舞台的經驗嚇壞了妳,使妳再也沒有勇氣站上舞台?」

    她咬著下唇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深吸口氣。「我已經沒資格再跳舞了。」

    「怎麼會呢?妳--」

    「別問了!喬伊斯,我不想再說下去。」她站起身,急切的想離開這個有若母親的女人,再待下去,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地放聲大哭。

    「妳放棄了那個傻念頭嗎?」

    她一震。「什麼?」

    喬伊斯醫生站起身將她按坐進椅子,表情嚴肅的看著她。「妳真以為我相信妳那套『夢遊」說嗎?」

    她垂下頭,不敢直視醫生的臉。

    「這兩個月我一直在觀察妳,我是不知道妳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會讓妳如此痛苦,甚至難過得放棄了求生的意志……妳願意跟我說妳的煩惱嗎?」

    她搖頭。「別問!喬伊斯醫生,真的別逼我!」她痛苦地說道。「我真的無法談那些事!那會撕裂我!」

    喬伊斯醫生歎口氣。「我不想這妳,但妳可以不要逼妳自己嗎?」

    「……」

    「藍,妳是個好孩子,有些傷我們可以幫妳治好,但有些傷還是得靠妳自己才治得好,不要放棄,好嗎?雖然會很痛,但一定撐得過……」

    淚水從眸中滑落,她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雖然很想大吼:沒用的!治不好的!有些事、有些人再也回不來了!

    「妳是個聰明的孩子,雖然從心理復健的角度,我應該要竭力幫助妳走出來,但這幾個月來我發現--如果妳不想走,誰也拉不動妳,所以我只能等妳--等妳願意走出來的那一刻。」

    無法相信,喬伊斯醫生居然已經如此看透地,她也知道自己已關了門,除非她願意,不然別人絕對是開不了,她亦清楚一旦開了,她可以海闊天空,可她不想,她還是只想待在那個天地裡,直到自己徹底崩潰、瘋狂。

    「答應我一件事,如果妳又有想做『傻事』的念頭時,先告訴自己再等等,等過了一個星期,看有沒有再想起,如果沒有,那就忘了,好嗎?」

    她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的閉上,她無法做出任何的承諾,硬要講出來,只顯得虛假得可憐。

    喬伊斯醫生也不再逼她。「妳下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羅耶瑪麗會親自來接妳出院。」

    下個星期就可離開了?她有點不敢置信,沉默了一會兒。「喬伊斯,我可以有個請求嗎?」

    「什麼請求?」

    「請讓我自己出院,等我準備好後我會回去朗克的。」

    喬伊斯搖搖頭。「對不起,這件事我不能答應妳!學校也不會同意的,而且我評估過,如果妳回到朗克,或許可以重燃跳舞的意志。」

    玫藍靜默下來,絕望升起。

    她不能自由嗎?離開克勞斯後還是不能自由嗎?

    這邊的復健費用有大半是朗克支出,他們願意繼續投資她,除了基於合約上的保障外,就是因為她還有可「利用」價值,可是……

    她真的沒辦法再回去跳舞了。

    垂下眼,不願讓喬伊斯看出她真正的感覺。「……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再跟學校說的。」

    喬伊斯點點頭。「如果妳真的沒有意願再跳舞,就把話說清楚,少了一些枷鎖,或許妳可以更想開一點。」

    「嗯!」

    第七章

    要直接回朗克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玫藍緊皺眉頭,不停地來回踱步,直到感覺有些吃不消才停下休息。

    她不能回去!還不能回去!

    腳可能已經好了,可她就是還不能跳舞!光是一想到要站上舞台,她全身就會發冷!

    她永遠忘不了最後一次上台時的情況,那是她頭一回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上舞台、為什麼需要在那邊跳舞?

    音樂響起,身體依著長久的訓練,本能的做出動作,知道在哪個音節該轉身,知道該在哪一個音符跳躍,精準做著每個動作,可整個人卻是空的。

    當她被摔下的瞬間--若在平時,她一定會迅速地改變姿勢或者及時抓住舞伴,將傷害降到最小,可那時她心思已遠離,即使被摔下地,所有發生在眼前的事,有若光和影組成的畫面,飛快地閃過而已,連痛感都變得很遙遠。

    過去--只要她站上舞台,她就會覺得自己擁有某種力量,一種可以控制這個舞台、觀眾……甚至是這個世界的力量,但是--就在那一天,她感覺到那個力量已離地遠去,舞台空間和觀眾所形成的迫力,排山倒海向她壓過來,讓地完全喘不過氧,甚至恐懼地想要逃走。

    她重重閉上眼睛,一回想起那份恐懼,仍會教她心顫不已,怯懦地只想放聲大哭。

    不能回朗克!

    太清楚回到朗克後會碰到什麼事,菲力老師、艾亞老師一定會竭盡最大的力量讓地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舞台上,其它舞團團員相同學也一定會用最羨慕和嫉妒的目光審量她復健後的成果,光想到要面對那些夾雜著期待和衡量的目光,她真的受不住。

    以她的自尊,絕不容許自己暴露出任何軟弱的那一面,就像她那時從台灣回到朗克時,她苦撐著,不讓自己顯露出任何痛苦。

    舞蹈界就像金字塔一樣,只能拚命的往上爬,若稍一示弱,就會立刻被人擠下,要再爬上去,除非年齡、體力都許可……如今她只剩下舞蹈了,所以她絕對不能再失去。

    但這種苦撐,就像強酸一般的不斷腐蝕她的精神和體力,婉宜跟辰揚給予她最大的掩飾,讓她的窘態不致暴露,卻同時也造成那場意外的根源,所以--一切都是自找的。

    可此刻再度回去,除了要面對沒有婉宜、辰揚的局面外,她真的沒有足夠的力量再站上舞台,重拾第一,與其讓那些失望、幸災樂禍甚至是輕視的目光如利刃般的重傷她,她寧願選擇逃,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再去面對這些,或--沒有那一天的到來……

    不管如何,她都必須要提前離開克勞斯,不能讓朗克的人接到她,可要離開又談何容易?這裡佔地廣大,圍牆高立,大門口有警衛看守著,雖然她可以大方的走出去,可若是沒人來接她,醫院也不會允許她獨自出院。

    所以她該怎麼做才能離開?

    飛越克勞斯!這幾個字突然飛快閃過腦海。

    她猛地從床上站起。對了!她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跟她有同樣的困境,也許帝?夏爾有辦法,畢竟他有他的「不得不」盡快離開克勞斯的理由,不是嗎?

    她立刻起身,不再遲疑地拉開房門,大步的朝帝?夏爾的房間走去。

    他跟她的房間在同一層,卻分屬不同棟,當她走到他的房間前,正要舉手敲門時,卻聽到裡面傳來他與女人的笑鬧聲,手不禁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該不該敲下去,打擾人家的好事……

    她咬著下唇,原要轉身離開,可是一想到她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再浪費了,深吸口氣硬著頭皮敲了下去。

    裡面的嘻笑聲暫停。「誰?」

    「--黎玫藍。」

    裡面安靜了下來,三十秒後,有人來打開門,玫藍認出那是按摩師可琳,之前她有為玫藍按摩過,因為年齡相近,兩人還有說有笑的,不過現在,她看著玫藍的表情卻有些臭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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