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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孟華

    新郎挽著新娘再度走出來,那個容顏是她所熟悉的,但感覺卻是陌生遙遠的。

    再看看那個擔任女主角的新娘,前幾天見過了,也跟她談過話,新娘子是個心理醫生,論長相身材,絕對是她更勝一籌。跟對方交過手後,她依舊無法明白他為什麼寧願拋棄她而去選擇這樣一個人,若說唯一可取之處,是這個女子某些感覺和氣質像極了他!在看到對方第一眼時,她就有這樣的相似感。

    所以--他選這個心理醫生為終身伴侶,是因為他們很像嗎?

    定定望著他們走進去,聽到樂音響起以及拉炮聲,還有更多的掌聲……

    她的頭更昏沈了。

    掌聲響起,就是戲落幕的時候,不過--他還是沒有出來,依舊待在那個舞台上……

    只是--演員不累,觀眾卻累了,她從未如此疲憊過。

    轉過身,眼前一黑,昏倒在一直伴著她「看戲」的好友懷中。

    ……

    而他依舊沒來找她……

    他不要她!他真的不要她了……

    他們不是曾經歡欣的說過,他們之間所擁有的就是世人苦苦追尋的真正愛情--就是那種海枯石爛,生生世世不變的。

    可為什麼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跟以前說的完全不一樣,變了!徹徹底底的變了!

    為什麼,她不懂?

    時間和空間都是影響改變心意的因素。他選擇為妻的心理醫生,如是對偽裝成病人的她說道。

    所以是她的錯嗎?是……她的錯嗎?

    啊!誰能可以給她答案呢?在她被痛苦徹底毀滅前……

    第一章

    「30的病患情況如何?」

    「人清醒了,不過跟前兩天的情況一樣,整個人安靜不說話。」

    「這也難怪,多美麗的人,卻碰到這樣的事……」

    「是呀!之前我還看過她的演出,到現在都還令人難忘。」

    「她以後還能跳舞嗎?」

    「不知道……得看她傷口癒合的情況。」

    「唉!這些跳舞的最怕腳受傷,尤其還是膝蓋受到傷害,我看--想要再站上舞台,很困難--」

    「那真的太可惜了!她跳舞真的好好看呀!連我這個對舞蹈都不懂的人,看了也好喜歡。」

    悄悄走過護理站的窈窕身影在聽到這段話時停頓了一下,片刻才又繼續舉步往前走。

    身影在30病房前停下來,吳婉宜拎起掛在門把上「謝絕會客」的牌子看了一下,隨即放開,伸手旋開門把走進去。

    惱人的藥味迎面撲來,室內一片昏暗,拉上的窗簾擋住了窗外所有的光線,整個房間暮氣沉沉……

    而那個半躺在病床上的人……

    若不細看,會以為那只是座雕像,尤其頭上包著白色繃帶,膝蓋關節處裹著石膏,而明明眼睜著,可明知有人進來,卻還沒有任何反應……彷彿真的石化了。

    真的不重要了嗎?這個世界除了那個天殺的負心男人外,其它的人都不重要了,是嗎?

    吳婉宜壓下胸口的悶痛,走過去將一把已有枯相的百合從水瓶中抽起,這花才放兩天而已,就已頹廢至此,可以想見這房間氣氛的黯沈,足以影響、腐蝕萬物……

    她一邊走進浴室一邊開口說道:「今天妳感覺好一點了嗎?」

    不意外沒得到任何回應,說出去的話如石沈大海般,連個漣漪也沒泛起,更別說會有什麼波動。

    將水倒掉,裝上新水,裝完後,她沒有馬上走出去,仍站在浴室裡,看著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才開口--如在跟自己對話一般。「玫藍,我們認識多久了?我、妳以及辰揚……」偏過頭。「算算--高中同學三年,大學同學四年,然後一起出國到同個舞團習舞--到現在有十年了……十年,好長一段時間,對不?」她的聲音在浴室裡有力地迴響著,十年的歲月讓少女變女人,原先閃著像星星一般光輝的明眸,透露著對舞蹈單純的喜愛,到慢慢的改變……

    「這十年--我們一起學舞、練舞、跳舞,在一起的時間比其它人都還長,有時我覺得妳跟辰揚比家人更親、更好,而且我一直相信--我們會一直如此下去,直到我們無法再跳、不能再跳為止!記不記得我們也曾這樣說過--除非老了、再也跳不動,才停止跳舞,因此我們約定--再一起跳個三、四十年,然後在台北國家劇院辦一場三人舞展,當作告別演出。」說到這,鏡中人的嘴角揚起,彷彿此刻他們就站在舞台上接受歡呼,她可以聽到安可聲不斷響起。

    但掌聲總有要結束、安可喊停的時候--

    人從迷離幻境甦醒,回到現實。

    深吸口氣。「妳還記不記得,我們甚至還說過--要死就一起死在舞台上。」在說到「死」這個字時,鏡中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嘴唇開始不由自主的發顫。

    抬手抹去滑下的淚水,靜寂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開口說道:「不過這個約定……現在已經不可能實現了,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有人--先放棄遵守了。」

    說完後,她拿起花瓶走出去,見到病床上的人依舊無動於衷。

    哀莫大於心死,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把花瓶安置好,拉過椅子坐下,和床上的人望向同一處--灰藍牆壁上的某一點以及隨著那點散開的細裂痕。

    那痕--補得起來嗎?只要再漆上一層油漆遮掩?或者是得打掉重新再砌?……只是這樣一來,再也不是原來的磚、原來的泥。

    「辰揚自殺了!」

    終於--床上的人有反應了。

    黎玫藍緩緩轉過頭,原本死氣沉沉的眸子開始有了水光閃動,嘴唇動了動,可終究沒能發出聲音--是真的虛弱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心虛呢?

    「妳想問為什麼?是嗎?」婉宜搖搖頭。「我們認識這麼久,妳應該知道原因的……」霍地轉向她,再也抑不住的憤恨眼神如箭般射進那曾亮著像星星光輝的眸子裡。

    「妳以為辰揚會原諒自己讓妳受到這樣的傷害嗎?妳以為辰揚害妳再也不能跳舞後,他可以不自責、不痛苦嗎?就算他想不如此都不行,因為上至舞團團長、其它舞者以及愛護妳的親朋好友、仰慕妳的觀眾……他們能原諒他嗎?--不!他躲不過這些責難的聲浪,因為他責怪自己比任何人都還嚴重!所以他才會選擇最嚴厲的方式來懲罰自己,用他的生命!」一口氣吼完之後,淚水也流了下來。

    真的心痛!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明明兩人是默契那樣好的舞伴,為什麼在一個最簡單的抓舉旋轉中會發生那樣的意外不僅讓演出中斷,更讓黎玫藍她……身受重傷,斷送舞蹈生涯。

    黎玫藍瞪大眼睛,表情是震驚、難以置信的,一聲啜泣從她喉頭逸出,接下來她開始掙扎,想要爬下床,可卻動彈不得,直到頹軟無力倒回床上,婉宜冷冷看著這一幕,並未伸出援手。

    她知道黎玫藍為什麼爬不起來,為什麼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的手腳因為企圖下床逃離這裡而被縛住,以免她做傻事,她的喉嚨則因大聲哭喊叫鬧而暫時失了聲……

    這人……完全不知道當她自暴自棄,傷害自己的消息傳到關愛她的人耳中時是多麼令人心痛難當,辰揚才會因此受不了的……

    「妳現在起來有什麼用?想要阻止這件事發生嗎?太遲了!真的太遲了!兩天前辰揚帶著百合來看妳時,妳為什麼不理他?為什麼不讓他好過一點……但妳不理會,因為妳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悲劇者,所愛的男人背離對妳的承諾,跟其它女人結婚了!所以妳也跟著放棄一切,包括妳的舞蹈、包括妳的朋友!」她一邊說,床上的人則一邊強烈的搖頭,一邊發出抗議的嗚咽聲,淚水不停地滑落臉頰。

    「不用否認!所有人都把這次的意外怪罪在辰揚身上,但--是辰揚一個人的錯嗎?從台灣回來後,妳就像變個人,也不注重飲食控制,體重失常,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妳的搭檔辰揚豈會不知?他拚命替妳掩飾,結果他自己也因此受傷,可他沒說出來,獨自一人承受,也不忍指責妳,結果妳依舊不知改進……」婉宜閉上眼睛。「那天舞台上的意外,根本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辰揚在那些日子所累積的傷,全都在舞台上那一刻爆發,失手將妳摔下。妳不要怪我殘忍點出事實,因為我就在妳的身邊,看的比誰都清楚,更知道這意外絕對不是辰揚一人的錯,會發生這一切,根本都是妳自找的!黎玫藍,妳讓一個男人毀了妳!」說到這,婉宜聲嘶力竭地吼道。

    兩人相識這麼多年,從未發生過任何的不愉快,而這樣難聽、不顧情面的話語更從未出口過,這是第一次,只怕也會是……最後一次!

    玫藍聽到這裡,停下掙扎,力氣已用盡,再也動彈不得,只能目光空洞的瞪著天花板,任憑淚水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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