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唐絮飛
但他一點也不在意,任他們兄妹倆摧殘他一身名貴的服飾。
雅蘭喊了兒子及女兒,雷皓及銀妹同時轉過身來。
「阿蘭,你回來了?」
「你去哪了?」他是很想將語氣放緩問候她,只是與他一向樹立的形象不符,想要親切點還真有點難。
雅蘭目光望著他,問道:「沒辦成嗎?」
「你的字跡與原先的不符,怎麼辦得成?」
字跡不符?稚蘭這才想起,她雖與杜小姐共用一個身子,但兩人的寫字方式則完全不同:
她又問:「沒有辦法補救嗎?」
「沒有。」
兩人一來一往,銀妹一句也聽不懂;她忍不住終於插嘴了:「阿蘭,什麼東西不能辦?」
雅蘭閃神地看著母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初她只是對母親言及他們個性不合,雷皓要她走人;但現在他本人都來了,她還能拿什麼話去搪塞?
見女兒噤口,她也知道事情另有蹊蹺,轉而問雷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雷皓將事情抖了出來,銀妹怎麼也不敢相信女兒會提出「離婚」兩個字。
她轉向雅蘭求證:「你腦筋糊塗了是不是?這種事你也敢提出來?」
雅蘭好心好意想成就人家的美事,怎麼現在反被母親唾罵無知?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呀。
答應了管小姐的事,又食言不得;再加上拿人錢短,與人消災嘛。是以她沒說出真相,挨罵也好,受斥也罷,反正說不得便是說不得。
雷皓要雅蘭再也走不了,遂將張母一同迎回,這就是他的手段高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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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蘭打一回台北,就一直因愧對管夙蜜所托而寢食難安;而她又不敢對母親說明,故窩在心裡的秘密令單純的她難過。
下午,台北的天空烏雲密佈,既悶熱已令人心煩。
一道道雷電劈開天空沉鬱的臉,烏雲似乎耐不住那勒緊的咽喉,漸漸解開束縛,漱漱悲嗚向晚,
雅蘭坐在大廳內,死寂得毫無聲響,只有窗外的雨無情地下著。
銀妹帶著雲曦躲到房中睡午覺,小邑則玩累了,蜷伏在沙發上睡著了。
雷電交加好一會,隆隆震耳令她心虛。
記得小時候阿母常對她說一句話:做壞事會遭雷公劈的。心裡因惦記著此話,即使累了想偷睡一下,卻怎麼也睡不安寧。
她答應了別人,也拿了人家的錢,結果卻在這享雷大大的清福,她好痛苦,只因她一向不是違信之人呀。
雷打得急,她的心也一寸寸地縮。
吳嫂見她不開燈,一個人楞在那也不知想什麼,遂上前關切:「太太,可以開燈嗎?」
雅蘭嚇了一跳,心慌地回道:「若不妨礙你工作,不開也好。」她相信自己的臉色鐵定是蒼白的,開了燈不就要洩漏心事了?
吳嫂見太太無意開燈,只好悄然退去。
雅蘭心裡無奈,此刻她多想有個人在她身邊陪她聊天,並給她個好意見。
雷皓這時湊巧回來了,淋了一身濕答答。見雅蘭蜷曲於黑暗中,遂問:「你怎麼還沒休息?」
他放下公事包,脫下仍滴著水的西裝走向她,並不忘將燈打開。
雅蘭在他開燈前制止他:「別開!」
他的手如停格似的貼在開關上。
一會後他向她靠近,偶來的閃電映在她的臉上,他見到了她臉頰蒼白。
「你有心事?」他小心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雅蘭突然覺得他有如她載浮載沉時突見的浮木,她拼了命地想抓住他。
「我很不安。」
「不安?為什麼事而不安?」他鬆開領帶,解開幾顆扣子,企圖令自己更舒服、更自在。
雅蘭深呼吸了幾下,心底小小的聲音告訴她:鎮定下來,說了心裡會舒坦些。
最近為了這事她都快將自己逼瘋了,再不疏解她都要成了自閉症了。
「我答應別人要離開你的。」
雷皓真不敢相信她會答應對方的要求,拋棄他這麼有價值的老公。
「他給了你什麼擾渥的條件,能讓你動心而將我驅逐?」
「我沒有要驅逐你,我是說——」
「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利益?」雷皓真不知他這麼受寵,竟還有人出價買他婚姻,他倒要聽聽他的身價又值多少。
「她說你們在一塊很多年了。」
言及此,他瞭解了原來不是他身價的問題,而是她的憐憫心又發作了。她也大慈悲了,只為了可憐對方,就不惜出賣他們的婚姻,也不惜將雷太太的寶座拱手讓人。
「對方沒有給你錢?」
「有,她給了我十萬元叫我再搬家,可是我才一進門就發現你已來了。我不是不搬,而是——」
她的表情凝重,壞人的角色永遠讓他一肩挑。她無論怎麼做全是無辜的,只因老公濫情;而身為老婆的她,只有捨去一生的榮華富貴以就他人之正義。
「我才值十萬塊?這未免也太便宜了。要不,我付你一百萬元,你總可以在我這安分地住下了吧?」
傷腦筋,他在出什麼複雜的難題呀?雅蘭比著手指頭,管小姐給了她十萬元,雷皓再給她一百萬元,她欠管小姐一個信諾,現在又欠他一個保證。哎喲,亂了,全亂了。十減一還有九,這麼一比,好像他比較多。她想了個辦法,若再遇上管小姐,乾脆將十萬元還她好了。光是欠雷皓一個人就夠費心了,哪還有心神再多欠一個人?
一決定這麼辦後,心情全放輕鬆了;而巧的是,窗外的滂沱大雨也適時地停了,好似呼應著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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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桌上,銀妹好不容易才看見回來多日的女兒終於展現笑靨。銀妹這人本來就不多話,是個典型的傳統婦女。若是清朝頒發貞節牌坊的規矩仍存在,薛銀妹肯定能為高雄前黃立上一座張氏貞婦大牌坊。
銀妹自忖他們夫妻已和好,也不想再多叨擾,飯後她拉著女兒的手道:「阿蘭,我們白沙侖那房子還沒賣掉,阿母也想念你美珍姨及里長伯他們。阿母是想,我先回去好了。」
「阿母,那裡太遠,我又照顧不到你,不要啦。」
講穿了,銀妹也不算他們家的人。畢竟杜小姐有爺爺、有母親,而雷先生也與杜小姐有著夫妻關係。銀妹姓薛,夫家姓張,怎麼也和杜、雷兩姓沒關係。若非她女兒的魂魄上了杜小姐的身,他們是壓根打不著邊的。
是以她實在沒有理由再待在雷家了。
雅蘭擔心她一個人住在那麼大一間房子內,有鄰居是有鄰居,但若真有什麼事,還是有親人在身邊照料才好。
一個堅持要回去,一個堅持不放人,母女倆僵了。
雅蘭與母親的僵持,雅蘭與雷皓的關係改善,兩個好強烈的對比。
這幾天因是梅雨季,是以細雨忽停忽下。
雨勢漫天飛舞,連天公也不作美,悠轉盈疾,好似沒有停止的一天。
銀妹依然如往常地哄著孩子,但心思卻不在雷家。
「阿母,你真的想回去嗎?」
雅蘭這麼刻意要留她在這享福,但阿母的心神卻一直落寞著。雅蘭既開口提,銀妹也高興她終於肯面對現實了。只要能回到那腥味、鹽味重的漁村,而不是待在這全是水泥味和柏油味的大都市;她就能開心地安享晚年了。
「阿蘭,你是個好孩子,阿母一輩子都知道。但現在你不再是那個單純的漁村女兒,你有丈夫及孩子要照顧、費心思,你不能將時間全用在我這個過去的老母親身上。這裡是姓雷的和姓杜的才有資格住下來,我這個姓張的,即使住在這裡也沒什麼地位的。」
經母親剖白,雅蘭才恍然大悟母親的苦心。
而雷皓對這種事也沒什麼意見,完全任她們倆自己作決定。
後來銀妹終於回南部了,方結束母女間的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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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皓這陣子很忙,一個月難得見上一次面。由吳嫂口中得知,他現在人正在日本。
雅蘭一直是個不衝動的人,也不知是什麼改變了她的信念,近來她常對吳嫂透露她對他的關心之意。
因此吳嫂沒阻止她,並與她一同翻箱倒櫃找出杜香蝶的身份證、印章及存折等相關的證件與資料。
雅蘭從沒想過要去找這些東西,數十張金融卡、信用卡,還有汽車駕照。天啊,張雅蘭沒摸過車子的方向盤,竟也擁有了駕照。
她悄悄地打開存折,心中默數著:一、二、三……
六、七,七個零,這麼有錢?不過看歸看,她還是又小心地將它收回抽屜中。
吳嫂發現護照還沒過期,立刻通知公司專門負責訂機票、安排住宿的專員,即刻送太太出國;當然小少爺及小小姐並沒跟去,兩小去了只會破壞氣氖。
在吳嫂的堅持下,雅蘭在兩名保鏢的護送下到了日本,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當她一到橫濱,雅蘭比劉姥姥更「聳」,一雙飛眼不停地到處觀望。
據吳嫂所言,雷皓之所以來橫濱,是為了機械工程方面的問題而前來洽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