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俞飛
其中尤以三潭映月、平湖秋月、花港觀魚、雷峰夕照、蘇堤春曉、柳浪聞鶯、南屏晚鐘、曲院荷風、兩峰插雲、斷橋殘雪等西湖十景,吸引無數騷人墨客品題吟詠,最為知名。
花魁選秀的地點,便在西湖上。
選花魁原本是老鴇們想出的玩意兒,藉此圖個熱鬧,以便吸引人潮,只要人一多,做生意的機會當然也就更多。誰知此舉竟引來富商巨賈的支持、名士才子的青睞,使得一個充滿銅臭味的活動,增添了些許風雅斯文。
國家科舉論才,有狀元、榜眼、探花的設置;而花魁之爭,自然也有名次高下的分別。選秀第一名的女子,稱為牡丹仙子,蓋牡丹本為花中之主,人面花顏,相得益彰;而第二三名者,則分別稱為芙蓉仙子和水仙仙子,風流中不失高雅,自然也是文人想出來的玩意兒。
華燈初上,西湖附近已是一片火樹銀花,湖面上下,燈火光影相互輝煌掩映。西湖上,一艘又一艘的小船穿梭不停,皆為尋花問柳的富家公子、名人雅士。而西湖邊更是萬頭躦動,聚滿了人潮,這些人雖然無緣親炙名妓風采,卻也盼能有機會一睹美人容顏。
湖心中則停著一艘又一艘的大畫舫,裝飾華麗、彩繡輝煌,皆為各妓院投下巨資所制,畫舫中則坐著一位又一位的漂亮姑娘,於薄紗掩映中,或撫琴、或吹簫、或題詩、或吟句,樂聲伴著嬌嫩輕軟的歌聲,隨著水面飄送而來,使人備覺溫柔旖旎、陶醉不已。
然而這一副動人畫面卻被一陣喧嘩打破——
「是真名士自風流,是真英雄量如斗!我家小姐識英雄、重英雄,誰喝得過我家小姐,小姐免費奉送一晚!」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艘寫著「飄香院」的畫舫上,一個身著雪白衫子的小姑娘正嘟著嘴大聲吆喝,而畫舫上頭還掛著一副對聯,上書「壺裡天地寬,酒中日月長」,橫批則是「愧煞劉伶」四字。
一艘小船上的公子忍不住問:「小姑娘,你在吆喝些什麼?」
小蠻沒好氣地說:「你是聾子啊?沒聽到我說誰喝得贏我家小姐,小姐就免費陪他一晚!」
船上公子失笑道:「喝什麼?喝茶嗎?」
小蠻瞪了他一眼,「你是豬頭啊?當然是喝酒嘍!」
「那萬一輸了呢?」
「簡單!付五百兩銀子作為我家小姐的纏頭之資!」
船上公子暗暗咋舌,忍不住又向畫舫看去,卻見一名女子從船艙中走出,看似弱柳扶風,但眉目如畫,竟是自己生平未見的美人。
南飄雪盈盈一笑,輕聲細語地說:「公子看來相貌堂堂、器宇非凡,難道竟不敢和小女子比試喝酒?」
船上公子看著她的花容月貌,早已暈了頭,加上被這話一激,立刻激動地大聲說:「我是看你生得柔弱,惟恐勝之不武,但你既然這麼說,常護花可不客氣了。」
「常公子名為護花,果真是惜花之人,小女子好生傾慕。」南飄雪裝模作樣地掩嘴而笑,眼中脈脈含情。
常護花接觸到這目光,魂全都飛了,大步上了畫舫,折扇輕搖,笑道:「不知姑娘要比哪種酒?」
南飄雪忽然笑得像只小狐狸,「你是男子漢大丈夫,當飲十日醉,我是姑娘家,自然是喝女兒紅嘍!」
常護花一愣,「這、這不公平吧?」
「要不我喝十日醉,你喝女兒紅也行。」南飄雪看了他一眼,忽然幽幽地說。「我本來當你是個英雄,私心傾倒不已,沒想到你竟會和一個女孩子在這上頭爭長論短……」
「笑話!我常護花豈是這種人?」常護花臉上微紅,一咬牙,大聲說:「好!就依你,我喝十日醉,你飲女兒紅!」
「銀子呢?」小蠻忽然開口。
常護花又是一愣,「銀子?」
小蠻冷冷地說:「是啊!否則萬一你醉死了,我找淮要銀子去?」
常護花氣極而笑,朗聲說:「我就不信我會輸給這位姑娘!」隨即掏出一張五百兩銀票遞給小蠻,連盡三碗十日醉。
南飄雪看他酒一入喉,馬上便醉得不省人事,悠悠地說:「他既然已經醉了,那我這三杯女兒紅也可以省了!」
小蠻看得瞠目結舌,喃喃自語:「這、這樣就騙了五百兩?」
南飄雪得意一笑,「沒想到這麼容易吧?」
小蠻看著醉倒在地的常護花,歎了口氣:「難怪小姐以前老是說,男人都是既好面子的傻瓜,又愛充英雄的狗熊。」
「男人要不是傻瓜,你們怎麼騙得了五百兩?」一名龜奴打扮的年輕人從船艙中走出,將常護花拋入他來時乘坐的小艇中,船家見狀,迅速地將小艇划開。
南飄雪瞅著他直笑,目光卻溫柔似水,「他們是大狗熊,你卻是真英雄,誰想得到堂堂的丐幫幫主,競成了飄香院的龜奴?」
邊沁聽見這話,仍是寒著臉,面色也難看得很,無論哪個男人,看到自己心愛的姑娘和別人打情罵俏,臉色都不會太好看的。
南飄雪眨了眨眼睛,柔聲說:「你生氣了?」
邊沁見她巧笑嫣然,不禁長歎一聲:「我沒生氣。」
「邊大爺當然沒生氣,他只是吃醋而已。」小蠻抿嘴一笑。
邊沁又歎了口氣:「我只是搞不懂,你平常和我說話,大咧咧的不相個姑娘家,今天怎麼有辦法變成輕聲細語、溫柔似水的俏姑娘?」
小蠻又搶著說:「女人本就多變,這又有什麼稀奇?」
南飄雪卻是臉上微紅,輕聲問道:「你喜歡這樣的我?」
邊沁定定地注視她,柔聲說:「爽朗瀟灑、溫柔多情,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小蠻聽了險些沒吐了出來,扁了扁嘴,「小姐還說你是呆頭鵝,沒想到說起情話這麼噁心。」
南飄雪白了她一眼,開心地說:「我本來也不習慣這麼矯揉造作,但是為了誘使敵人上當,也只有裝成這個模樣了。」
「敵人?誰啊?」小蠻好奇地問。
「自然是那個常護花嘍!我要是不裝成弱不禁風的女子,他又豈會輕易上當?」南飄雪得意洋洋地說,「示敵以弱、驕敵之心,原本就是最高明的兵法。如何?佩服我吧?」
「佩服個大頭鬼!」小蠻嘟嘟囔囔,沒好氣地說:「我以前跟著小姐,從沒這麼丟臉過!居然得扯著喉嚨吆喝,簡直跟賣包子、青菜沒兩樣!」
南飄雪尷尬一笑,「用兵講究奇正互生,柳姐姐是正道,我是奇著,本就不可相提並論。」
「又不是跑江湖耍把戲,還得敲鑼打鼓的,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你也別抱怨了,若不是這個法子,怎麼騙得到銀子?」蕭笑文打扮成個老奴才,笑著從畫舫後面甲板走了出來。「花魁本就是以船上采禮定高低,只要再多來幾個這種呆子,小雪肯定能成為今年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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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飄香院」畫舫的呆子不少,醉貓也愈來愈多。
「男人都自認為比女人聰明,原來根本都是呆子。」小蠻看著手中的一疊銀票,吃吃地笑道:「一個用碗喝,一個用杯子喝;一個喝的是『十日醉』,一個喝的是『女兒紅』。沒想到還有這麼多白癡上鉤。」
南飄雪也已喝了不少「女兒紅」,酡顏似花,瞅著邊沁直笑,「你說呢?男人是不是都是呆子?」
邊沁只能苦笑,畢竟他也是男人,還能說什麼?
月漸沉、星愈明。又有數艘小船向「飄香院」的畫舫而來。
「愧煞劉伶?好大的口氣!」當先一艘小船上站著一名青衫男子,吐音清朗,緩緩地說:「『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醒。』這位姑娘自稱愧煞劉伶,我可不信了。」
「劉伶的老婆勸他戒酒,他卻說『婦人之言,慎不可聽!』但劉伶若是生在今日,見了我家小姐量大如海,自愧不如之餘,也是非戒酒不可。」邊沁雖未見過石砳之面,但見來人丰神俊朗、一身貴氣,卻又有鷹視狼顧之態,心中一凜,已知等候多時的正主兒終於上鉤。
石砳哈哈一笑,縱身上了畫舫,忽然盯著邊沁,冷冷地說:「你會武功?」
「這位公子目光如炬,真是令小人佩服不已。」邊沁神色不變,淡淡地說:「我家小姐雖非金技玉葉,卻也是傾城名花,小人若沒有一些工夫,遇著強凶霸道的客人,豈不是糟糕了?」
「說的好!說的好!你家小姐的確美得緊!」石砳縱聲大笑,雙眼直視南飄雪,「都說南人柔弱,不似北民剽悍,沒想到江南煙花之地,還能見識到豪飲爽快的姑娘?」
南飄雪透過邊沁的眼神,已知眼前之人即是石砳,精神一振,盈盈笑道:「就不知北國慷慨悲歌之士,有無膽量和江南弱質女流比一比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