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邱雨
「還會為了什麼?」她質問。「你根本不相信任何正常的女人,她根本無法通過你的『測驗』。」她很愉快地看見他滿臉不好意思的模樣,但他一下子就回復原狀。
他吊兒郎當地說:「只要你在工作方面勝任愉快,就算你表現出原來面目時,我也不會太介意你看起來像什麼了。我不會那麼神經緊張,也沒那麼霸道。」他說到最後時也對自己過去的要求感到好笑,現在,此時此刻,凝視著眼前的娟娟,他簡直不相信這麼久的時間以來,他幾乎是個瞎子。
「你現在是這麼說的,」娟娟故意忽視他語氣中的幽默。「但我以前怎麼會知道?你一天到晚強調誠實和忠心的重要,使我確信一旦我洩露原來的樣子,一定會遭遇到開除。」
「現在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開除你呢?」他絳綢般的聲音繼續說:「因為我吻了你好幾次?我以前也吻過很多女人,但她們後來還是被我開除了。」
「我知道你有多善變、多無理。」她啐罵道,對自己也對他生氣。她是想過他不可能開除她,但並不是因為他吻她的緣故,而是他剛才已經表現出對她的尊敬,而不再只把她當成秘書看待,可是現在他又說出這種話,她也不能確定後果了。
「不,你開除不了我的,」她回答道:「因為我要辭職!」最後兩個字在靜靜的房理響起來,他們兩個人立刻就後悔了。
他轉身走向窗邊,每走一步,娟娟就覺得自己的心冷一截。她不要失去這份工作,她太喜歡它了。她不能責備他,他身為遠景傳播公司的老闆,做事的時候總得有些原則。
「你不能辭職。」
這句話使得原本就呼吸不太順暢的娟娟更覺得窒息。
「為什麼不能?」他轉過來面對她時,她僵立地質問道。然而,當他察覺到她眼中含著半帶希望的神情時就微笑了,瞭解的微笑。
「因為我太需要你,我們配合得很好,容不得被拆散。」現在輪到娟娟轉開眼光,她從來沒看過詹彥年對人如此低聲下氣。「我已經承認你的做法有你的苦衷,難道你就不能也想想我的立場嗎?或者你是要讓我被你逼瘋?」
他的態度融化她的堅持,事實上,她也不喜歡太堅持己見。
「有這麼可怕嗎?」她回給他一個淘氣的微笑。
「不,你是叫我心折。」他露齒而笑,在她令人眩惑的眼眸吸引下又往前踏近一步。「把我今天說的話當成擋箭牌,免得我們以後吵架時,沒理由講和。」
第六章
真糟,娟娟覺得自己失去機會了。她為什麼不抓住機會告訴他實情?所有的一切?現在來不及了。她懷疑他還會再原諒她一次。
問題是他現在以為他已經拆穿她的面具,而他希望她的行為也恢復正常--和以前不一樣。
這天下班之前,他摘下她的眼鏡然後放在她手上,對她微笑。
「你不戴眼鏡看起年輕多了。」
「那不會有什麼變化的,」她冷冷地答道:「我還是比你老。」
他在他位子裡坐正,研究著她。「真的嗎?你有多老?你的皮膚根本和小女孩一樣嫩。」
「我三十歲了。」她得意地說:「老實告訴你,你到餐廳那天正好是我三十歲生日。」
他嘲諷地說:「那俊彥有沒有像我一樣,給你一個驚奇的禮物?」
「他那天準備給我一枚訂婚戒指。」
「那你一定很失望,因為你最想要的是他房間的鑰匙,對不對?」
「很幽默。」
「你會漸漸發覺我比現在更幽默。」他的語氣觸動娟娟的神經緊張。
「詹先生--」
「彥年,叫我彥年。」他兩腿交叉地伸長在前。「娟娟,你在辦公室可以這麼正式,但我們單獨在一起時,你為什麼要這麼生疏呢?」
這就是娟娟所怕的。「為什麼我有一種被你改造的感覺?」
「我也有這種感覺。」他露齒而笑,娟娟心跳突然加速,因為他這種表情實在太迷人。
「難道你每次都要這樣嘲笑我嗎?我們--」
「又要吵架嗎?」他看著她說:「如果你不嘲笑我,我也不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過去的事一筆勾銷。」
這個建議聽起來似乎不錯,但娟娟皺起眉頭,她真希望有時間搞清楚他到底想些什麼。
「而且從此之後,我們要對彼此完全誠實,不做絲毫隱瞞,所以,如果你還有什麼秘密,讓我們現在就說清楚。」
她猶豫了,而且幾乎迷失自己,她害怕如果太開放也許會受到傷害。他是很吸引她,但她實在無法想像詹彥年把孩子抱在膝上的模樣。如果他想安定下來,一定也只有像朱曉蘭那種女人--年輕、沒有心機、沒有家累,他才看得上。
想愈多她就愈覺得和詹彥年在一起是不可能的。當她把這些想法告訴她公公,他似乎能瞭解她的心情;而當她告訴孩子們俊彥叔叔不會再來家裡時,小祥和小明卻有一大堆的問題。
「這是不是表示他不會再送我郵票了?」小明嘟著嘴問道。
「我不知道,」娟娟幫他們穿上睡衣時說道:「但我還是可以托我朋友替你收集很多國家的郵票。」
「那他就不會變成我們的爸爸了,對不對?」
小祥爬上床時,娟娟坐在他旁邊。「你們希望他是你們的爸爸嗎?」她覺得有一種罪惡感。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想還是這樣比較好,」小祥臉上一點也不熱切地說:「我覺得他並不是很喜歡足球。」
「我們已經有自己的爸爸了。」小明很小聲地說。
娟娟將他們的小手臂塞進棉被裡。「我知道,但你們爸爸不可能和我們在一起了。」
「他不能來看我們嗎?」無辜的眼睛同時帶著傷痛問道。
「當然不能,他在天堂。」小祥很老成地說。
「他是上帝嗎?」
「當然不是。上帝是外國人,爸爸是中國人。」小祥堅持。
娟娟看著她的雙胞胎,用手為他們順順蓋在額前的頭髮。「你們要知道,有時候我會很想念你們的爸爸,但我也知道他希望我們快樂,你們不要擔心他不在我們身邊,他很愛你們,雖然他很早就死了,但他真的很愛你們。」
「大寶說……」小明咬咬下唇後才說:「大寶說他爸爸是因為討厭他媽咪才逃跑的。」
「哦,小明!」娟娟緊緊抱住她的孩子。「爹地不是逃跑,他是因為受了很重的傷,你們不會希望爹地一直都很痛苦吧?對不對?所以上帝把他帶走,免得他再那樣痛苦下去,我們雖然不能再看到他或跟他說話,但我們可以永遠將他記在心裡。」
「你也會死嗎?」
娟娟心中有一種甜蜜的痛楚,但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該告訴他們實話嗎?有時候,她會希望他們永遠那麼天真,不要長大,但她也知道她不可能永遠保護他們。
「凡是人都會死,但他們也會生育下一代,像我生下你們一樣。而我希望我可以活著看到你們長大、結婚,以及擁有你們自己的孩子。」
小明似乎得到保證,暫時安靜下來但小祥卻在想其它的事。
「我們會有別的爸爸嗎?大寶常常有新爸爸。」
娟娟不想在孩子面前談別人的私事。「我想那應該要看我所認識的男人夠不夠好,有沒有資格結婚。」她小心翼翼地說。
「俊彥叔叔不夠好嗎?」小明無邪地問。
「不夠。」
「你何不去問問大寶的媽咪?她認識很多好人耶!」
我相信,娟娟心中憶起上次參加母姊會時,大家說的閒話。「大寶的媽咪不必工作,但我要上班,沒時間交男朋友。」
「是不是你們老闆那個老不修,不讓你結婚,不讓你交男朋友。」
「小祥!是誰教你說這種話的?」娟娟驚訝地罵道。
「這是俊彥叔叔說的,他說詹先生是個老不修。」
「他不是。」娟娟說道,心想這一定是她沒回家那天的事。
「俊彥叔叔還說他是個吸血鬼。」小明問道,他的眼睛已經閉起來了。
「什麼意思?」娟娟不解地問。
「吸人的血呀!你以前也說很多人只要進他辦公室再出來時,就沒有血了。」
「我說過嗎?」娟娟試著不笑出來。「我想我是說『面無血色』,那只是表示有很多人怕他,其實詹先生是很--」她及時住口,原本想說「迷人」,但她記起剛剛才告訴雙胞胎關於爸爸人選的條件,因此改口說:「很不錯的老闆,前幾天他還想讓我升級。」
「什麼叫做升級?」小祥好奇地問。
「做更重要的工作。」
「你要當老闆了嗎?」小明打個哈欠問道。
「女孩子不能當老闆。」小祥責備地說。
「馬太太就是我們社區幼稚園的老闆。」
「那是小孩子的老闆,女孩子不能當男人的老闆。」
「女孩子可以做任何她們喜歡的事。」娟娟堅定地說,希望藉這個機會灌輸他們正確的概念,她站起來將兩張床的被子都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