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岑心
她已經被關了將近二個禮拜了。
幫她送飯來的人聽見她的喃喃自語,只當她是瘋了。但他們沒被關在這陰暗、潮濕,充滿了腐敗、死亡等難聞氣味的狗屋裡,怎麼會明白她的苦。
所有的吃、喝、排泄、睡眠……全必須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方解決,是呵!衛炘當她是條下賤的母狗,所以把她關在這裡,真是名副其實的一間狗屋。
這裡除了海依和不斷滴落的水珠,根本沒有其他人。沒有半盞燈的暗室裡,沒有日月晨昏、沒有人跟她說話,每天只有不定時的一餐餿水可以吃,若不數數兒,海依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被關了多久。
要不是肚子裡有了孩子,她情願死,她情願忍受再也見不著衛炘、甚至再也無法想起他的痛苦。
她情願麻木不仁、無所知覺的化作一坨黃土,也不要這麼痛苦的活著。
這兒多可怕?可怕到那些血腥、殘殺的惡夢也不來找她了,她的每分每秒只能靠呆坐、癡站,或是發了瘋似的跑來竄去來打發。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炘……你要不就殺了我,不要這樣折磨我……求求你!」第一周的前幾天,當她囫圇吞棗的吃完那盤噁心得無從分辨內容究竟是什麼的餿水後,她總會悲從中來的對著無盡的黑暗哭喊、求饒,但自始至終,根本沒人理她。
所以,她停止再對外喊叫,她只在自己心裡咒罵,咒罵自己的愚蠢,咒罵自己根本不配活著——唯一勉強支持著她的,是她肚子裡偶爾會踢她幾腳,叫她要振作的寶寶。
也許她有自殺的自由,但孩子,總有活的權利啊。海依是這麼勸自己的沒錯,但今天,她覺得特別焦慮、特別無法忍受,此刻她極度的沮喪,感覺自己已經快受不了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開始,她的肚子一直好痛,她感覺自己的下半身總是黏呼呼的,卻因為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漆環境,讓她無從判斷自己是因為天太熱流汗了,還是……流血?!
「不!不會有事的。我要健健康康的把寶寶生下來,還要帶寶寶去找蓓蓓阿姨……」海依再也欺騙不了自己,她的下腹痛得像是正被一根尖銳的長針不停的挖、刺著。「噢嗚!好、好痛呀……」
令人窒息的靜默裡,只有她一個人的粗喘、啜泣聲。「好痛啊……好痛!寶寶,現在不行!還不行,媽媽還沒有準備好!寶寶乖乖的睡覺好嗎?」
她痛哭的聲音掩蓋了成串的腳步聲,劇痛已經攫奪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把燈打開。」衛炘皺著眉,寒聲命人開啟電燈。他懷疑這惡臭、難聞的氣味,真是發自那個總是飄散著蜜桃甜香的女人身上。
「砰、砰、砰!」數十盞大燈突然全部打開,照亮了狗屋裡的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海依難堪的狼狽,和衛炘無法置信的驚愕。
海依長期處於黑暗、潮濕、髒污的環境裡,她的皮膚由粉白褪成病態的透明白,原先因為懷孕而稍稍圓潤的身材,經過十來天的折磨,竟變得像非洲難民一樣,水燦的大眼深陷在那張面容枯槁的小臉上,全身只剩皮包骨,除了那顆圓圓的肚子。
此時,她正躺在地上喘息著,抓回她當天穿的白衣白裙,已經沾滿了烏黑的水漬、髒污及排泄物。
「我說把她關進狗屋,誰擅作主張讓她變成這副德性的?!」衛炘怒不可遏的咒罵出聲。「開鎖,然後全部滾出去。」
衛炘彎身進入被鐵欄杆圈圍住的窄小牢籠,他走向她,發現她真的慘不忍睹,心中怒氣更盛。
他是氣她,但並不要她死啊!
他氣她的自作聰明,在可能懷有孩子的情況下,竟替他挨了一槍!也氣她的愚蠢出走,像她這樣豢養在家的金絲雀,怎麼能離開他?!
他關住她是不讓她再從自己身邊逃走,並不是要折磨她啊!
要折磨她的方法很多,他隨便就可以舉出十個在床上折磨她的好方法。那天他拋下她,並不是厭惡她……他是厭惡自己,為什麼這麼受她吸引?!
所以他逃開這一切,回到媽媽和爸爸相遇的家鄉,他想弄清楚,爸爸在遺書裡寫給他的話:
「有一天你會尋到真愛,也許她並不是最好、最美、最傑出的,但是你愛她,所以她是完美的。因為有了她,你的生命也是完美的。」
那所謂的「真愛」,究竟是什麼?
是她嗎?他看向蜷縮在地的海依,無聲自問。
「痛……我的肚子好痛……救救我的孩子!」海依已經痛得意識不清、嘴裡喃喃自語著。
她只覺得自己倚進了一個溫暖、舒適的寬大懷抱裡,抱她的人有著好聞的男性氣味,就像是——「炘……」她勉強睜開迷濛的雙眼,如泣如訴的喊著。
「是我。」衛炘抱著她一步步的走出牢籠,渾然不覺她的髒、臭,在步上長梯時,他感覺到她的身體不斷溢出溫熱、腥膩的液體。
「血?你在流血!」他急急忙忙的站住,將她抵在牆壁上,那纖弱的身子,已經輕到他光用左臂就可以舉得起來了。
「不要……真的不行!我好痛!」海依以為他又要用他的身體懲罰自己,痛苦的哀泣著求饒。
「讓我看看你怎麼了,別亂動。」才摸到她不著片縷的下體時,便發現那鮮紅、濕熱的血液奔流出她的身體。
惹惱了暴君,只有用命來償。她知道最後的報應終於來了,海依安靜的等待死亡……
只是當致命的痛楚攫獲她所有的知覺時,海依喊出了她深愛的男人的名字。「炘,我真的愛你……」她的語氣溫柔的像個天使。
「該死!叫救護車,不!到頂樓開直升機去!快點!」衛炘緊緊抱著她虛軟的身體,心痛的暴吼出聲。
就和那一次發現海依出走時,他的眼睛和窗外的壞天氣一樣,下雨了……
***
「碰!」不發一語的,衛炘一拳狠狠揍向連羿的俊臉。「你跟我說什麼?誰他媽的孩子沒了!」
他毫不留情的舉動,換來連羿一個利落的過肩摔。
「我已經忍受你的壞脾氣半年多了,你荷爾蒙失調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要來醫?」連羿知道喪子之痛非比尋常,但他們不能再縱容美神胡鬧下去了。
「孩子!我的孩子……」突然的,衛炘當著好友們的面前痛哭了起來。
他想起衛欽留給他的遺書裡曾對他說:
「少年時的癡傻,總會令人做出愚昧的抉擇。但如果人生能再重來一次,為了你和你母親的安全,我還是會送你們離開,即使明知道……你會恨我的無情離棄一輩子。爸爸是愛你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痛苦的活著總比乾脆死去更好……但願你能在親身體驗這份痛苦之前,領悟這句話。」
「都是我!該死的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痛苦的用頭猛撞地板。
「也許那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呢?」向來無情的「冥帝」傅燁搖搖頭,無法將這麼歇斯底里、感情用事的人,跟他所認識的衛納斯.夏德納連在一起。
「你混蛋!」衛炘倏地躍起,發了狂似的撲向傅燁。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了,袁誫和大夥兒急忙湧向上勸架,現場混亂成一團。
「哇……」陡地響起的嬰孩哭鬧聲,及時阻止了一件流血衝突。
海凝抱著出生三個多月的兒子走向他們,絕美的笑靨凝起一絲絲不悅。「傅燁,別怪我不幫你,貞節對女人來說,可是比生命還重要的,你真的應該向衛納斯道歉。」
衛炘疲倦的揮揮手,雙眼還掛著淚珠盯著她懷中可愛的孩子。「是我的錯,全是我一個人的錯。」
聽他這麼說,傅燁反而錯愕了。「是我混蛋、我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孩子的事你要想開一點,你的女人還在才是最重要的。」
連羿接過孩子,交到雙眼通紅的衛炘手上。「抱好,弄掉了我老婆會宰了你,喂,你的眼睛在看哪裡,不准看海凝!」沒錯,他接過孩子,就是不想讓他們藉著看孩子的名義,偷看海凝。
懷孕、生子真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它雖一度讓海凝臃腫得失去了女人的自信,但當孩子生下來後,她卻變得更美、更豐潤了。
尤其是她氾濫成災的母愛,更讓海凝渾身散發著耀目的光芒,難怪這些見慣美女的大人物們,也移不開視線了。
「羿!」海凝對她俊美得像個惡魔的老公嬌斥了一聲,一張艷美的小臉紅霞滿佈。
「陪了一整天,你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留下來等海依醒就好了。」衛炘滿足的擁著這個霸道的到處流口水的小傢伙,猜想著他和海依的孩子若能順利出世,是否也會這麼可愛?!
送走了大夥兒,連羿擁著嬌妻坐在椅子上。「你準備怎麼跟她說?如果……如果你說不出口,我可以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