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洪欣
勸解了陣,她不再說話,他知道得給她一點時間理清思緒,只要明天見了宋姨,唐靖文一定會發現,她確實是個難得的好女人,一位好母親。
抱膝獨坐,唐靖文想起終日酗酒的父親,還有總被恥笑有個不貞母親的自己。如今父親已逝,死無對證,她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有何可信度?她得自己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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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劉媽匆忙的來報告唐靖文不見了,尤其發現她只帶走她原本的東西,趙漢知道他太輕忽這丫頭的固執,不好的感覺籠罩心頭,她這是和他劃清楚河漢界,從此不再往來嗎?
怕宋姨自責,他不敢將唐靖文失蹤的事告訴她,只說她頑固得像頭驢子,假以時日等她想通了,再找個時間去見她。
為了尋回唐靖文,趙漢幾乎是出動了所有可用的人,只差沒翻遍台北市,卻仍然毫無音訊,不過才幾天,他顯得憔悴許多。
這天,處理完公司的事,他照例又開著車大街小巷的尋找,幾個知名的大夜市早遍佈他的足跡,甚至連些地方性的小夜市他也不放過,只是有了上次的脫逃經驗,這回她似早有準備,再也不見她蹲坐在地揮舞雙手叫賣的身影,一個晚上的奔波下來,失望盡寫在眼底。
夜已深,看著夜市裡逐一打烊的小販,三三兩兩各回歸途的路人,今天,他又要空手而回。走到巷子裡停車處,才掏出鎖匙,就見幾個大漢從暗處冒了出來,一個個雙手抱胸腳擺三七步,來者不善的成分居多。
「你就是趙漢?」站在最前頭的男人道。
「沒錯。」收回鎖匙,他心裡有了底。
「做人別太囂張,大家都是在外頭混,別光顧著自個兒吃飽了,就不給其他人留餘地。今天只是先給你個警告,再不知好歹……」
「你說完了沒有?」脫下西裝,解開襯衫扣子,他一臉不耐煩。想打架他十分樂意奉陪,正好讓他滿肚子無處發洩的鬱悶一個抒發管道。
「你……找死!」揚手一招,三、四個大漢同時圍上去。
趙漢倒是氣定神閒,雖是以一對多,但除非他們非常不知廉恥的除了仗著人多外還亮出傢伙,否則以他在國外留學時是拳擊社主將的身手,他相信自己應付的來。
一開始,大概是覺得人多還要拿出傢伙有點小題大作,可是眼見他們三、四個人還打輸趙漢一個人後,不甘心的再顧不了什麼面子問題,不砍兩刀洩憤向老大交代,今晚回去肯定誰也別想睡的安穩。
趙漢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他們一個個怒紅的雙眼和心裡的盤算,他沒興趣拿自己的肉身當磨刀石,抓緊個空隙擺脫他們的包圍,只是他運動神經再發達,也敵不過子彈,一聲槍響,震驚了夜市散場的遊人,那幾個男人迅速的搭車離去,寂靜夜空下,只聽見陣陣由遠而近的刺耳警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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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水路七十一號……」沿著不到五米寬的街道走來,好不容易在戶老舊的磚房牆上找到她尋覓已久的門牌地址。她就是在這兒出生,也是她與父母住在一起同享天倫樂的最後地方。父母離婚後沒多久,他們就搬了家,這次她可是費了番功夫才找到這兒的。
站在門口狐望著,都這麼多年了,還有人記得她父母嗎?不管了,她總得試試。
沿著舊居街道連續敲了幾戶人家的門,探聽著是否有父親的舊識,可惜漁村裡謀生不易,人口紛紛外移,左右房舍幾番易主,更慘的更早已是人去樓空,根本找不到個認識她父親的人。唐靖文頹喪的踢著路旁石子,卻瞥見另條小巷子裡,坐在門口拿著舊報紙曬魚乾的老嫗,雖然老婆婆的住處離她家稍微遠了點兒,可看她那年紀,她又燃起希望。
「阿婆,可以向你問個人嗎?」蹲下來,她靠近那老嫗笑問。
「什麼?你說什麼?」那一臉的疑惑,睜大了眼問,可見她耳朵不怎麼靈光。
唐靖文只得拿出在夜市叫賣的音量,手圈成喇叭狀再問一次:「請問你認不認識一位叫唐景銓的人?二十年前他曾在這兒住過。」
弄清了唐靖文的意思,阿婆張嘴喃喃道:「唐景銓……不認識,不認識。」擺著手,她繼續把籃子裡一把把魚乾倒在報紙上。
「那宋明芳呢?你有沒有聽過這個人?」她不死心道。
「『送』我什麼?」她抬頭湊過耳朵道。
「宋明芳,請問你認識嗎?」
原來不是要送她東西。阿婆沒興趣的又搖著手:
「她是什麼人啊,我沒聽過。」
是不認識還是忘了?唐靖文瞧她那把年紀,再加上有點口齒不清的,大概有點老番癲了,要她記得二十幾年前的人,恐怕不怎麼樂觀。
這可怎麼辦?大白天的沒幾戶人家有人在,難道要等晚上再來一次?可是……這地方不比台北,隨時隨地可找到個落腳的旅店,歎口氣,她無奈的隨口問問:
「那馮巧娟呢?阿婆認識嗎?」
「馮什麼?」終於,她有了不一樣的反應。
「馮——巧——娟,阿婆,你認識她?」抓著阿婆的手,可有了希望。
「這個壞女人,你問她做什麼?想學她當狐狸精嗎?」
一提到馮巧娟三個字,阿婆全身的力氣好像都回來了,沒等唐靖文開口,立刻叨叨的咒罵個不停,什麼罵人的話都用上了,那不屑的態度,可見這馮巧娟在村子裡還挺紅的,紅到被列為該村之恥,難怪阿婆誰都不記得,卻對馮巧娟記憶深刻。
「像這種成天勾引男人的壞女人,竟然還會有男人上她的當,放著賢慧的老婆不要,偏要娶她進門,你說這男人笨不笨?那要是我兒子,我早把他趕出家門。」
「阿婆,那個娶她的人叫什麼名字?」
「他叫什麼來著……」看著天空想了半晌,不耐煩道:「我哪記得那麼多,反正他們結婚沒多久就搬走了。」
雖然阿婆沒有指名道姓,但應該就是她父親沒錯,原來她真的被她繼母給騙了。突然,她好想母親,巴不得立刻飛到她身邊,緊緊的抱著她。
「阿婆,謝謝你。」解開了疑惑,唐靖文開心的抓著阿婆的手大聲感謝。
只是她這一叫竟嚇了那重聽的阿婆一跳,把一堆鋪好的魚乾給弄亂了。她不好意思的幫忙撥開,卻看見報紙上斗大的標題寫著:
青年企業家趙漢半夜遇襲,生命垂危……
驚悸下,她再次打亂一地的魚乾,抽起報紙看了會兒,腦子頓時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敢多想的站起身往外跑,她要回台北,現在就要回去,
才衝出巷子,一張臉就已哭糊了,慌慌張張的撞到個人,卻像只無頭蒼蠅,頭也不抬的推開那人就要走。
「你還想跑哪兒去?」抓著她肩,趙漢滿臉不悅道。
仰起臉看清了來人,她詫異的眼不自禁抱著他滾下了淚,不放心的哽咽道:「報紙……」
看了眼那幾日前的舊報紙,他恍然大悟,口氣也不再那麼兇惡,否則他本打算要先打她一頓屁股再說的。
「你現在才知道?」
「嗯!」她嚇壞似的倒抽口氣道:「是假的?」
「你說呢?誰會沒事開這種玩笑?」他原本還為她對他受了傷還如此無動於衷的連一通電話也沒有而生氣,雖然報紙上寫的誇張了點兒,但現在見她這六神無主的模樣,總算稍感安慰。
只感到她又抱緊了點。
「你會捨不得嗎?」他問,雖然答案很明顯,他還是想聽她親自說一遍。
「嗯,你要小心點呀,以後出門要記得帶保鏢、穿防彈衣……」
「還要戴鋼盔、坐裝甲車?」
他笑道,卻見她認真的點頭。
「以後我會小心,倒是你,不許再離家出走了,知道嗎?」
窩在他懷裡,她捨不得離開的答應。
「你怎會找到這兒的?」她感到非常的好奇。
「是宋姨……」他看向前方道。在他受傷後,再也瞞不住宋姨關於唐靖文已離開的事,而這地方也是宋姨帶他來的。
轉身看向身後,唐靖文看著那陌生中又有股慈愛氛圍的宋明芳,鼓起勇氣慢慢的走向她。
「對不起,我知道我害你吃了很多苦,我……」和天底下所有愛子女勝過愛自己的母親相同,宋明芳也覺虧欠她什麼的儘是抱歉。
雖然她不停的道歉,唐靖文卻是什麼都沒聽見般伸開雙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媽……我好想你。」
一句話讓宋明芳內心激動不已,眼眶同時閃著淚光。
誤會冰釋加上久別重逢,再多的言語似乎都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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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有兩對新人同時步上禮堂。
當莊嚴的音樂聲響起,何永勳與宋明芳、趙漢和唐靖文,兩兩看著彼此,在祝福聲中慎重大聲地許下「我願意」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