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洪欣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只想要喝咖啡的話,台北市多的是專業、高品質的咖啡館讓你細細的品嚐咖啡的美味。說句良心話,以你在敝餐廳的消費,我看都足夠你在咖啡館裡喝咖啡喝到脹氣打隔,然後一個月內死也不再喝上一口。」
她很有良心的勸道,雖然他們餐廳的咖啡還不錯,不過應該沒有人上「吃到飽」餐廳卻抱著喝咖啡「喝到飽」的心態吧?第一次上門,他的特立獨行已經是全餐廳的焦點,再去一次,恐怕要引起騷動,難怪從他踏進餐廳的那一刻,她就覺得他一定是走錯地方了。
默笑不語,她是不會瞭解他為什麼要到那兒去,而他,目前還不希望她知道。
「謝謝你的忠告,不過那感覺不一樣。」
感覺?他這個看起來非常成熟理智的人,也會講究「感覺」這種虛無縹緲的束西?真是如此的話,那她只能說「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確實有它存在的道理。可是就算他想要享受「感覺」這東西,可除了「人山人海」這四個字外,她很納悶他們餐廳還能給他什麼樣的感覺。
「你覺得看一群人毫無形象的狼吞虎嚥,甚至還有人擺出副『吃』了這頓沒下頓的態勢,是一種非常『美——妙』的感覺嗎?」她張大嘴問,站在他身邊她足足矮他一個頭,是以不得不抬起頭仰望著他——用那研究怪物的表情。
「你都是這麼看待你們餐廳的客人?」失笑道,這回她的舌頭實在有點毒。
「當然不是。」她忙搖頭解釋:「我們的賣點本來就是無限供應,哪會計較客人吃多少,只是正因如此,難免有的客人比較不注意吃相,加上滿廳的客人端著盤子四處走動,更無法掌握餐廳氣氛。所以你說感覺不一樣,我想破頭也想不出來敝餐廳能給你什麼特別的感覺,除非你家就住在菜市場隔壁,所以才特別喜歡這種人聲鼎沸的感覺。」
聽著,他突然看著她笑了起來。
「笑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她呆呆問,搞不懂他到底在笑什麼。對著人家這麼猖狂的笑,很沒禮貌耶。
「沒什麼,只是看你如此開朗,感覺很好。」欣慰的看著她,就是這感覺讓他十幾年來始終忘不了她。
「你好我不好!」她瞠目正色道:「以後別莫名其妙亂笑,那會害我懷疑到底我們兩個人之間是誰的腦袋出了問題。」
只是她不說還好,才說完,他又笑了。雖然這回他含蓄收斂了點兒,不過笑了就是笑了,管他大笑小笑,都一樣教人生氣。
她雙手抱胸,氣嘟嘟的指責他。
兩人這一路閒談,很快就到了唐靖文住處附近,這一路走來也沒聽他提起他住哪家旅館、公寓,而直到現在瞧他仍然沒有道別的意思,她不禁懷疑,他到底住哪裡?總不至於跟她住同棟樓吧?再往前走就是沁心館了,猛然想起幾天前遇到的那位過氣黑道大哥,她還是有點不自在,以致那原本靠右走的步伐逐漸呈斜線前進,越過了馬路中線逆向行走。
「怎麼了?」看著她那閃避的眼神,他不解她怎麼突然變了個人,警戒的表情顯得沉重。
「那兒,」她抬起下巴斜點了點沁心館大門,警告的說:「你可千萬別靠近,要小心有……」
「有什麼?」好玩的問,倒不知這沁心館有多可怕,竟把她嚇成這個樣子。
本想說那裡住了個過氣的黑道老大,可是萬一他追問起來,被他知道自己的糗事可就不妙。頓了會兒,她道:
「聽過『家有惡犬』吧?倒霉的人連打那門前經過都會被嚇得半死,再倒霉一點,恐怕連小命都丟了。」她忿忿不平的數落著,好似她不但身受其害,並且就是倒霉得差點丟了小命的那一個。
恍然大悟後,深知個中緣由的趙漢看著她那副「慘被狗咬」的表情,不知該為她抱不平或是為自己感到委屈,他可不喜歡被暗喻為一代惡犬。
「你應該說惡人當道吧。」
「惡人?什麼惡人?」
佇立在街頭,看著對面的沁心館,再看看他,老舊的路燈下,看得不是那麼清晰,但是總覺對他有種熟悉感,尤其是那聲音……突然,他的身影似乎和腦海中的某個記憶聯結在一起,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湧現,直到影像完全重疊,她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你是……」手指著他,眼神隨著記憶順著他毫無鬍髭的光禿下巴瞄向他背後——那兒該不會也好巧不巧的有條龍吧?
她發現了?!
趙漢知道他得好好解釋,否則以她當日吃他那頓悶虧和苦頭的壞印象,等會兒非跑的像匹千里馬不可。
「我沒有惡意……」一開口,他準備先聲明立場,但隨即傳來的車門開合聲讓他的全身細胞警覺起來,因為那聲音隱約散發著一股霸氣。他沒回頭,但光從腳步聲判斷,對方至少有四個人,並且正直直朝他倆而來。
當是要將手中大袋子交還給她,他手自然的伸向她,雖然此舉讓唐靖文摸不著頭緒,不過從他凝重的表情看來,或許可以解釋為他見事跡敗露,覺得無趣的不玩了。
「你跑得快嗎?」他問。
「還不錯,在學校時我曾參加過運動會四百公尺賽跑,還得到亞軍喔。雖然畢業多年很久沒運動了,不過擺攤的時候常常要躲警察,跑給警察追,他們都追不到呢。」她說,不懂他為何突然「插播」這個問題。
「那就好。」
「好?」跑得快有什麼好?又不能賺錢當飯吃。她不懂,但腦子裡只想取回自己那一袋「山珍海味」,如果他真是那位過氣黑道大哥,為了安全起見,還是離他越遠越好。
在兩手接觸的剎那,眼看就要接過那袋子,他的手臂卻突然用力的往後一甩,嚇得唐靖文淒厲的尖叫一聲,因為她那包山珍海味已經順勢飛了出去,鼓鼓的袋子直擲向那幾個正走過來的男人。不必看也知道下場如何,那一袋湯湯水水的,哪禁得起摔?那可是她未來一個星期的營養補充品呢!
在她掉下哀悼的眼淚前,他已經拉起她的手,一句「要命就跑快點!」再次讓她大受刺激。而在被他拖著拐進巷子前她所看到的最後景象,就是那幾個像從雜菜湯裡撈上來的男人不知打哪兒抽出幾把亮晃晃的利刃,在月光下閃爍著陰森森的白光,直向他們追來。
「你……你跟他們道歉就好啦,誰教你沒來由的拿東西砸人呢。那可是可以餵飽人肚子的食物呢,別說他們覺得你浪費的想要教訓你,我看連天上的雷公見了都想給你來個天打雷劈、五雷轟頂。你簡直是浪費、糟蹋、暴殮天物!」一路跑著,兩腳雖忙,嘴巴也不想空閒著。照她看,那幾個男人的職業肯定是廚師,才見不得人如此的浪費。
「跑快點!」沒理她道。
唐靖文嘟著嘴,為什麼她得跟他一起跑?打人的是他又不是她!可是不跑又不行,因為他手抓得可緊了,她要不跑的話,下場只有一個,就是躺在地上被當沙包拖著走,以他的臂力,她相信他有這能耐把她磨成粉。
跑就跑!她咕噥著,卻見他拉著她跑進條死巷,「不行!前頭沒路……」她喊道,而他也發現了,但聽追來的腳步聲,恐怕回頭已來不及。
「抓緊了。」彎腰將她抱高,待她構著高牆,登上牆頭後才鬆手。
「你也快上來吧。」把手伸向他,想拉他一把,這兩公尺高的圍牆可不好爬。
偏那些人追得可緊了,在幫她翻上牆後他們也已追至。
「這回看你往哪兒跑!」堵住惟一出路,四個大男人耍著刀還露出一臉好笑,看了就教人渾身不舒服。
那尋仇的口氣,讓唐靖文更肯定這個趙漢就是那日在沁心館捉弄她的色狼老伯、過氣大哥!
「你快走!」他喝道。
看這情勢……這兒確實不是她待的地方,她的屁股往牆的另一邊挪了挪。
可是……同樣的,對他來說,這種場面又豈是他能處理得了的?
畢竟這是現實生活,而不是好萊塢英雄電影片裡的情節,不可能出現一個怎麼打都打不死的主角。所以,一個不小心,也許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我不走!」毅然道。她唐靖文可以貪小便宜,卻不能見死不救!
趙漢吃驚的瞧她一眼,這丫頭嚇傻了嗎?
看著手無寸鐵的趙漢,還有步步逼近的那群男人,她知道她該先幫他做什麼。張眼四望,終讓她瞧見牆的另一邊擱著幾根打樁用的木頭,雖然粗了點也長了些,肯定不好使,卻是現在惟一能派得上用場的玩意。
「給你!」探手抓了根,她忙遞給他。雙目對望下,他含笑的眼神裡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麼感情,總之,就是讓她心頭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