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梅文
「你慢慢坐,我先走了。」她以極為優雅的步伐,赤足地走出充滿光線跟綠意的起居室。
也同時走進了楚一豫二十五年的生命裡,沒有女人走進的心房。
一步、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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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像慵懶的貴婦,緩緩褪下一身彩霞披肩,露出她如黑色天鵝絨的禮服,鑲在其上不住閃動的鑽飾,是漫天的點點星子。
夜,是神秘的,令人有種危險的感覺。
位於藍家大宅海莊的另一端,與佟靜明所住的晴館相對的,就是藍家用來招待貴賓住宿的雨館。
剛亮燈的雨館裡,可以看到的是與晴館完全不同的風情,雨館的布實陳設,處處可見色彩濃重的棗紅眼墨綠。
若說晴館是未施胭脂的少女,那麼雨館就是濃粉的美人,各有其勝場。
楚一豫跟藍海靖的爭執聲,卻破壞了雨館舒適的情調,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展開。
剛從佟靜明那裡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的楚一豫決定問個清楚,他討厭自己像個傻瓜一樣。
只不過藍海靖給他的答案讓他更是一頭霧水。
「藍大哥,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坐在沙發上的楚一豫,盯著站在落地窗前的藍海靖。微風吹過,輕拂紗簾,只聽到藍海靖悶悶的聲音。「懂也好,不懂也好,反正,我跟她是完了。」
「一定有個原因,我要知道理由!」楚一豫無法接受這種模稜兩可的理由,學考古的他,凡事習慣追根究底。
藍海靖知道他這種個性,只能無奈地歎氣。「沒想到那麼久沒見,還是老樣子,不到黃河心不死!非得要我親口承認失敗嗎?」
「失敗?」楚一豫劍眉一揚,眼中閃過困惑。
「好吧!你要答案我就給你,反正你早晚也會知道原因。」藍海靖手握成拳,抓緊又放開。「因為朱拾心移情別戀,我被甩了,事情就是這樣!」
「不可能,你跟她是那麼相配的一對!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說不定只要講開了就好了……」楚一豫盯著藍海靖沮喪的背影,跟他印象裡那個無所不能、自信滿滿的藍大哥,實在差太多了。
「你不相信,是嗎?」回身面對楚一豫,藍海靖扯起一抹苦笑。「剛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我不信。」
藍海靖沒說的是,當場看見自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在床上,這麼丟人的事,他怎麼也不願開口。
走向前,楚一豫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以藍海靖這種死要面子的個性,要他承認失敗,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可是難聽的話還是要說,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往自己所布下的陷阱裡跳!
「就算如此,也不必跟一個你不愛的女人結婚啊!你可以選擇的對象很多,不需要找一個丫環的角色來演戲吧!她根本配不上你。」楚一豫說。
「不,就要她!」藍海靖的臉色一青,他的自尊不容許失敗。「我要趕在朱拾心之前結婚,證明我寧可娶一個下女,也不要她。」
「你太意氣用事了!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呢?」楚一豫搖頭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藍海靖固執地說。「而且也沒有什麼配不配的問題,小明是個好女孩,我很喜歡她,我娶的也是她,我想她會是一個安分的好妻子,這樣就夠了。」
「藍大哥……」楚一豫還想勸。
「好了!我已經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了。」藍海靖手一揮,拒絕談論這個話題。「別提那些無聊事,告訴我,你們考古團又發現了什麼寶貝?」
巧妙地轉移話題,是藍海靖的拿手好戲。
楚一豫只好順著他的意思,不討論他的婚姻,兩人又像以前回到了學生時期一樣,胡天說地地瞎扯閒聊。
不過,他的心中還是有個結,叫作疑惑。
他很確定到現在藍海靖還很在乎朱拾心,不然不會那麼恨她,只是覆水難收,他得找個好機會好好調解一下。
身為好朋友,他絕對不能看藍海靖錯娶一個不適合他的女人。他要找出事情的原因,讓真正的有情人終成眷屬才行。
他卻不明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因為事情的真相,通常是醜惡的,也是殘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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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館的二樓亮著燈,而那光源來自佟靜明的房間。
「呼……」抹上消腫的藥膏,從傷口傳來的刺痛,令她眉頭大皺。
盯著手腕,看到上面的瘀痕由青變紫,像一環心型的刺青,在皮膚上刻下痕跡。而她的心,也兀自浮動不已,思緒像是脫疆的野馬,不受控地一再重複當時的情節。
想起楚一豫望著她的樣子,就有點心神不寧。
她是怎麼了?
幹嘛在乎一個無禮的陌生人?
他跟那些來參加訂婚宴的客人一樣,看她的眼神中都帶著輕蔑跟疑惑,但是除此之外,他還多了……
那一簇跳動的火焰。
雖然年輕,但基於女人的直覺,讓她清楚在楚一豫眼中所跳動的,是一種叫作慾望的火焰。
「我在想什麼呀!」搖搖頭,揮去腦海裡的這個想法。
她很清楚,身為藍海靖的未婚妻,她不能、也不可以去想。對於她,這是個禁忌的念頭。
她該照著藍海靖的劇本,照著他的理想,如他所希望地成為他的妻子,當上藍家的女主人,一輩子就這樣安安分分地過下去。
這是藍海靖的希望。
可這是她的希望嗎?
突然出現的念頭,讓佟靜明沉默了。
還想要什麼?她不是已經得到世人所想要的一切,為什麼沒有開心的感覺呢?她應該笑的,不是嗎?
抬頭,看到化妝台的鏡面裡,反映一個表情冷淡、雙眼如冰的蒼白女子。沒有喜悅,像把幸福透支似的,只剩下還債的身軀,扮演著新娘的角色。
「你該笑的,幸福的新娘子。」佟靜明對著鏡子說話。「你該為所擁有的一切,開始笑的,笑啊!」扯動嘴角,卻不像笑,像哭的成分倒多些。
看著鏡中的人影,空虛的感覺襲上心頭,覺得自己像是一株失根的浮萍,飄泊在孤零的人世裡,找尋她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她想要什麼?
沒來得及回答自己的問題,敲門聲響起。
收回游離的心思,垂下眼,斂去臉上的不甘與Z徨,做回她安分而平靜的表情,才開口應門。
「請進。」她輕答。
進門的是藍海靖。「看你的燈還亮著,所以就上來看看,還沒睡吧!」
「沒,坐吧!」盯著他,佟靜明露出溫順的笑。「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有點。」藍海靖坐進房裡的沙發,放鬆地躺倒。
想起剛才跟楚一豫的對話,疲倦感如浪潮席捲而來,讓他無力招架。只想找個能聽他說話的對象,向來沉默的佟靜明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喝點什麼嗎?」她輕輕地問。
「不,別麻煩了。」拉住從他身邊經過的佟靜明,原本是要阻止她的,卻意外發覺手腕上的瘀痕,扯動的力道讓她下意識地皺起眉來。
抬起眼,藍海靖疑惑地看著她。「這傷是怎麼來的?」
佟靜明的心狂跳,不想讓他知道是楚一豫弄的,只是垂下眼。「沒事,我不小心撞傷的。」
雖然不信,但藍海靖卻沒有多問。「嗯……學校的休學手續辦好了嗎?」
佟靜明點頭。
「那就好。對了!」她的溫順向來令藍海靖滿意。「最近還會有一些老師來幫你上課,你要好好用功,我希望我的妻子是個完美的淑女。」
聽到藍海靖的話,佟靜明忽然一僵。
完美的淑女?
難道是要她學朱拾心嗎?
沒有洩露她的情緒,他永遠不會明白她內心的吶喊。她清楚,就算學得再好,模仿得再像,她不會成為朱拾心,更不會成為藍海靖心目中的女神。
永遠不會。
她好想問藍海靖,有沒有喜歡過她?不是把她當成朱拾心的替身,而是她,佟靜明本人來看待。但她沒有開口,因為她知道答案,那只會令她心碎。
抬眼望他,忽然覺得他們雖然坐得那麼近,感覺卻好遙遠,像一個不存在的虛影般。
沒有發覺她內心的暗潮洶湧,他認為那是她安靜的天性。「見過一豫,你有什麼感想?」
聽見楚一豫的名字,佟靜明心悸了,但她的外表仍然無動於衷。
「很好。」她淡淡地說。
沒有弄清楚發問者的心意之前,聰明的她,懂得保留自己的意見,不隨便去批評一個人。
因為「很好」只不過是一個名詞,可以拿來回答所有不想回答的問題,而不是字面上的形容詞。因為那個人到底是好是壞,並不關她的事,藍海靖要的也不是她的意見。
她的責任就是附和,做個聽話的應聲蟲。
「他是我大學的同學,以優異的成績跳級,卻自願放棄大好前途,跑去玩考古,東奔西跑了,鬧到最後差點跟家人斷絕關係,但是人材到哪裡還是人材,聽說他們還找到不少珍貴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