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貓子
「謝謝你,小菊。」永井惠走沒多遠,便有下人捧著無線電話急忙追上,將電話交到她手中。回以微笑和道謝,她從容地接過電話,也不避諱外人聽到對話。所謂的外人,除了為她知道自己名字而呆了一晌的小菊,自然就是杵著不走的澤渡涼。
小菊會意外是難免,她沒想到永井惠能輕易喊出她的名字,說有多感動就有多感動啊!她剛進澤渡家做事沒多久,上頭的人,還沒有人能理所當然似地喊出她名字。澤渡家的傭僕多,要被記住並不是容易的事,她又是很不顯眼。
「嗯……」接了電話,永井惠聆聽著話筒那端的聲音,眼神落於院落之中,神態讓人感覺十分專注,穿著和服立於廊下的美麗身影,教女人看了也會心動。
澤渡涼看她輕聲回應,臉色卻突然凝重了起來,敏感地察覺有事發生。
就算是唬人也好,她眼底長駐的笑意卻完全消失了。
她毫無笑意的神情過於認真,讓他突然想起在東京鐵塔之上,她想到某個人時的感覺。不知道對方是誰,他卻能肯定對她而言,那肯定是個重要的人。
「知道了,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盡快趕過去,你們等我……」回著電話,她平冷的聲調始終毫無起伏。
「嗯,沒事的,日本這邊我會想辦法……」
「好,加拿大見……就這樣,Bye.」
「誰打的?」等她掛掉電話,澤渡涼就忍不住問了。別說笑了,她此刻沉重不安的臉色,根本只能用有夠難看形容,哪像平日永遠能微笑的永井惠。
「就算要嫁給你了,也不代表我得失去自我的空間,我想我沒必要連和誰講電話,都得一一向你報告。」深沉的漆瞳裡,有絲藏不住的擔心焦慮,她的表情不但十分難看,甚至難有好氣地諷刺:「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也太廣了。」來不及多想,她已將情緒發洩在他的身上,只為轉移自己心中的惶恐。
莫莫在加拿大出事了。
怎麼會這樣?她離開加拿大的時候,明明一切都還好好的呀!
跌入山谷之中,莫莫那條小命竟岌岌可危。照朱利葉的說法,莫莫要不死也去掉半條命了,更遑論她根本陷入植物人般的昏迷狀態,還不知有沒有救。
不,不會的,單純傻氣的莫莫絕對不會有事!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被她的怒氣一震,他只能如此回答。
「我要去加拿大!」不管他說了什麼,她腦中飛速轉著念頭,只有這麼一句話。無論如何,她都要去探望莫莫的情況,在這之前她不願多想。
「加拿大?去加拿大做什麼?」皺起了眉,澤渡涼渾身上下都不對勁,語帶不悅質問:「敢情你忘了,我們的婚禮就定在兩個星期之後。」婚禮在即,爺爺才會弄了個茶會,想讓一些上流人士先認識她的存在,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將成為澤渡家的媳婦,更讓她婚後能更快速地融入新環境。
「我會趕回來的。」她保證。
「要是趕不回來呢?」他不免懷疑,她有讓婚禮開天窗的打算。若是她滯留加拿大不回日本,澤渡家可就有場沒有新娘的婚禮,夠鬧足笑話讓人去傳。
「取消,不然就延後!」眸光凜凜,她的答案異常堅決。
死黨出事都不能趕到,她還算哪門子的朋友。想到莫莫還在鬼門關晃蕩,自己卻不能在她身邊為她加油打氣,她會感覺難受、萬分難受。
「永井大小姐,你當和我的婚事是兒戲一場,隨你高興要或不要、取消就取消、說延後就延後嗎?」抑鬱中,澤渡涼自覺可笑而滿心苦澀難堪,神情肅冷地給了她沒好氣的回答:「不——在婚禮結束之前,你哪裡也不能去!」那個出事的人,對她就那麼重要嗎?
不說理由,卻毅然決然給出了他當初曾祈求她為他做的決定。突然間,他對素未謀面的人起了敵意。他氣她,如此在乎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他曾經奢求不到的在乎呀!
哈,既然他不配擁有,別人也別想得到!
第8章()
受了限制,永井惠快氣壞了。
由於澤渡涼的反對,沒有人讚成或肯她去加拿大,連護照都被拿走了。她從來沒有這麼難受失去自由,心中的憎恨惱怒可想而知。
在人前,她若無其事的微笑仍掛在美麗的臉上。
在人後,她只擺了晚娘面孔給他看。
昨天,陸琦又從加拿大撥了通電話,說是莫莫的情況不樂觀,昏迷中的病情有惡化的跡象,要她趕快到加拿大,否則連莫莫的最後一面恐怕都將見不到。
掛了電話,她的心都涼了,差點沒跌坐於地。
死黨生命垂危,她自然心急如焚,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可是行動受到約束,護照也被拿走了,她又能怎麼辦呢?唯今之計,只有再去求他幫忙了……
夕陽從紙窗外射入室內,使和屋內隱隱散發著黃昏的迷濛之美。
好香哪……上等沉香的獨特香味十分濃郁。門一拉開,滿屋的檀香便撲了她滿鼻,她憂鬱沉悶的心情,竟在香味竄入鼻息的那一刻受洗滌而退了些。
探知澤渡涼這個時間,通常都會在這間和屋禪坐修身,所以永井惠藉口不舒服,第一次沒去上新娘課程,反而瞞著人偷溜到這兒來找他。也不知道澤渡家娶媳婦有怪規矩,未婚夫妻住在同個屋簷下卻不許常見面。
嘖,怕他們偷做「壞事」,給下人瞧去壞了名聲嗎?
害她每回要見他都得私下活動,就怕澤渡家的長輩知道而毀了她形象。
「澤渡涼,我有事求你。」掩上門,她對著他背影直接說出目的。
聽見打擾的聲音,澤渡涼緩緩從冥思中睜開眼,但並沒有因而轉身。一如澤渡幽並,他靜坐時向來不喜被干擾中斷,澤渡家的下人自然不可能犯他們的忌諱。此刻,他在意的卻不是被打斷靜修的事,而是她竟會低聲下氣有所求。
她的口氣不比平常,有種不達所求絕不死心的決然。
望著他俊挺的禪坐背影,她禁不住懷疑:「你……睡著了嗎?」這麼無聊的功課,就像她的新娘禮儀課般枯燥乏味,能躲過周公召喚的人不多,偶爾會不小心睡著也沒啥好奇怪,遑論並沒有人盯著他冥思靜坐。從小,她就是靠意志力和不服輸的天性,在辛苦沉悶的教育中撐了過來。
「沒有。」略感失笑,澤渡涼終於發出聲音,吐出兩個字回應也直接告訴她:「你的話我聽見了,可惜你的要求我無能為力;在婚禮完成之前,我不可能讓你飛去加拿大,你死了心等著當新嫁娘吧!」不用問清楚,他也能肯定她所求何事。
除了想去加拿大,她不會向他開口要求其他的事。
好安靜。靜得像這屋內沒了別人,只有他一人冥思禪坐時般肅冷安靜。這回,是澤渡涼半天不聞聲響,略感疑惑地轉過了身體。
她幹嘛……不出聲了?
不知何時縮短空間距離,永井惠默不吭聲地移動了位置,僅隔一個人身距離,已跪坐於他身後好一會兒。當他轉過身體,便直接和她四目相接了。
視線突然近距離交會,的確讓毫無預警的他怔愣了一下。
但,教他驀地揪緊心跳的主因,是為她如霧般的星眸落下了珍珠淚。安靜的淚水,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在他身後淌落,此刻卻撞擊著他的四肢百駭。她的淚水震撼了他的心,教他有一瞬間忘了呼吸,只衝動得想擁她入懷。
難以忍受的感覺湧上,她的眼淚像是褻瀆了他心中的寶物。
不要她哭,他也不忍見她落淚呀……
「你要去見的人,對你當真如此重要嗎?」歎了口氣,澤渡涼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溫柔揩去了她滑落臉頰的淚水,語氣裡充斥著認輸的調調與無奈。
她不該掉淚的,淚水代表了她無言的挫敗。
依她的個性,若非絕望到無路可走,絕不會選擇以懦弱的淚水告輸。
晶瑩的淚珠還懸掛長睫末端,霧光又在絕美的漆黑瞳眸裡閃爍,只見永井惠很肯定地點了頭。淚水的滋味許久未嘗,不代表它來了就不苦澀,如果時間上可以允許,她不會如此輕易卸防。滿心恐懼,她好怕應了陸琦所言,見不著莫莫的最後一面哪!
忍不住衝動,澤渡涼輕輕捧住了她粉嫩的臉,前傾吻去了她眼睫上的淚水。
身體微微震了一下,她卻沒有拒絕他親暱的舉止,僅是睜大恍惚的眼看著他。他的溫柔恍若春天裡涓流而下、最動人心弦的一股暖流,教她怎麼拒絕得了他的撫慰呢?
他輕柔的吻,從眼睫沿鼻而下,最後覆蓋上她略略蒼白的粉唇。
憂心莫莫的病情,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好方法去加拿大,的確讓她近日消瘦不少,卻未對於她的美貌有所影響。她的美,只是更骨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