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辛蕙
「為什麼?我說過不在乎他是狐。」
藏頤的眼倏地寒光畢現:「也包括和一隻真狐生活?」
她瞠目,有不好的預感:「什麼意思?」
「他不能化成人形了。」他口氣緩慢卻直截了當地說。師兄為愛犧牲了這麼多,真的值得嗎?雖然師兄毫無怨意,他卻主觀地認為那不值得,當這女人瞭解了全盤的真相,她還能鎮定地說愛師兄?他可不這麼認為。
她大驚失色地退了一大步,大叫出聲:「為什麼?」抓住他的手臂,「他昨天還好好的,我們約好過些日子回老家探望我的家人,他什麼也沒說!」她恨自己沒發現他的異樣。
「你當初死過一次,是他自毀千年道行使你起死回生。失去千年道行的妖狐頂多能維持十天的人形,在這十天內他和常人無異。」
「騙……騙人!他說那是他用醫術救我的!你騙我!」但是她知道那是真的,那次被警察追趕,他可以用法術躲過的,可是他卻不。
藏頤見她震驚又不能置信的神色,他知道他完成任務了,並且證明他是對的,師兄沉淪愛情和這名女子相戀,一點也不值得。不過又怎能怪一個平凡女子,任誰都不能接受這等荒誕的事實,又怎能接受一隻妖狐當夫婿?
他替師兄無謂的犧牲感到遺憾。轉身走了幾步,卻聽到後頭傷心欲絕的哭腔:「帶我去找他,拜託。」她不斷地拭去成串的珍珠淚,楚楚可憐的模樣叫人為之心疼。
藏頤停下腳步,吃驚地凝望她堅定地朝他走來:「你一定知道他在哪裡,請你帶我去找他。」
藏頤依舊不信她會如此固執,更不想拉下臉來承認自己判斷錯誤,於是不答腔等她反悔。
「求求你!」她眼底寫滿她丈夫的名字,她好想見他。
「衝動會造成日後很大的麻煩,等你情緒穩定後再說。」
「你認為我是一時的衝動?」看到他「正是如此」的神情,她搖搖頭,「我既然接受了他是狐的事實,當然也準備好某日會遇到此時的情形。他現在一定很需要我,我不能丟下他不管,永遠不能。」
藏頤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依她的條件,絕對可以找到一位條件與她相匹配的人類,她又何必苦守著師兄?
董希緊攀住他的胳臂再度提出要求:「請用最快的速度帶我到他身邊。」
*****
這是郊外的一間破廟,看起來似有數年沒有人清理。
「野天在裡面?」她回首問藏頤,一隻手緊抓著心口。
這點小動作落入藏頤的眼底,看得出她很緊張。
「想後悔還來得及,你沒必要逞強。」
「我的確很緊張,因為我怕自己的脆弱會讓野天擔心,我必須力持鎮定和冷靜。我看起來真的很緊張嗎?」她卻開始做深呼吸,露出一抹笑容,「我現在好多了嗎?」
「你……好多了。」她的每句話都令藏頤產生困惑,因為他從未想過她會是這種反應。
她怯怯地踏入破廟,極目而望,四面都是蜘蛛網和灰塵。神桌上坐著一尊大佛,她知道那是彌勒佛,她朝著彌勒佛虔誠一拜,繼續尋找譚野天落腳的地方。
到處都找過了,還是找不著,她心下開始慌了。
「會不會是他知道我要來,所以故意避著我?」她心痛地道。
「我感覺他還在這裡。」藏頤道。師兄有意避她,他是不該幫她的,但見她誠摯的模樣,他認為該讓師兄看到,其實師兄的犧牲並非如他所想的一文不值。
「野天,我不會怪你避開我,只要你靜靜聽我幾句話。我知道你現在比任何人還要難受,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你的沮喪和無比的心痛。但是,我們之間還沒結束,我和你是法定的夫妻,可記得我們在教堂的誓言?無論對方是生病、貧窮或殘缺,我們都不能分離,我現在的心情亦是如此。野天,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我真的需要你……」靜默半晌,淒清的空間裡沒絲毫聲響。
「他還是不肯出來見我。」她苦笑著對藏頤說,哽在喉間的難過,一點一滴地爆發出來,她低低地飲泣,卻忍住不發出聲音,她害怕被野天聽到她在哭,她要堅強一點才行,可是為何淚珠不聽話,一顆顆成串地奪眶而出。
幽幽的啜泣聲惹得譚野天陣陣心痛,他忍不住走了出來。
董希望向那只全身雪白的狐,一雙眸子正緊跟著她,如同可以感受她的悲慼,她緩慢地走向白狐,滿腔的憤怒和心酸交織著。
「你就這麼叫你的師弟告訴我你不要我了,還叫我找個男人再嫁。我能原諒你的不告而別是為了不讓我傷心,但是叫我把對你的愛轉移到另一個男人身上去,我做不到,我如果真的變節,你能夠無所謂地冷眼旁觀嗎?你不僅僅傷害了我,也傷害了我們的感情,我們之間的感情能一句話就一筆勾銷嗎?你可以,我卻不行。」她將憤怒和不滿講出來。
譚野天的傷痛她可以想像,一定不比她少。她蹲下來擁住白狐,磨蹭它雪白的毛。
譚野天由一個普通人轉變到白狐的過程有多麼的辛苦,那是她無法想像的。而當他在百般無助的時刻,身為老婆的她卻睡得正酣,對他劇烈的痛苦絲毫不知情,她想到此,心疼的淚水不禁潸然而下。
「我不要一個人睡冷冰冰的床,我要你陪著我,每天每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是我帶給你這麼大的麻煩,若不是我這麼沒用,我就……對了!干玉,你說乾坤寶玉可起死回生,也許可以使你恢復原狀。干玉呢?」她轉向藏頤。
「碎了。」
「碎……碎了?」
她猶在震驚之際,白狐轉向藏頤,用眼神傳達了幾句話。
藏頤猶豫一下,終於開口:「師兄請你回去,從此兩個人永不相干。」
「野天,你--」她的腦海裡突然被一道白光閃過,她的眼神變得難以捉摸,「好,我回去。」她起身走向藏頤,「帶我走吧,」
她頭也沒有回地踏出破廟,這判若兩人的行徑令白狐和藏頤吃了一驚。
藏頤將她送到家裡,對她馬上答應離開的行為感到不解,一秒前才信誓旦旦,一眨眼立刻變了個人。
他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轉身欲離開。
「等等,我想問你一件事。」
藏頤淡淡地看著她。
「陽天女的骨血可以令赤狐功力大增,對野天也是同樣可行,對嗎?」
「沒錯。」
「所以惟今之計只有我的血可以救野天。」她下結論,「但是我不知道要多少的血,你知道嗎?」
「你想要犧牲自己?」
「不,我沒那麼愚蠢,我要爭取和野天共同生活的機會。對了,坤玉在你身上嗎?」
「在我身上。」他疑惑地拿出坤玉,看她想做什麼。
「由我的血再配上坤玉五百年的神力,或許可以彌補失去幹玉的缺憾,你覺得如何?」她詢問他,但心底早下決定,她轉身進入店裡。
「你想做什麼?」他見她拿出一把刀子和一個乾淨的碗。
「現在只有放手一博,我是神醫的老婆,沒道理救不了自己的老公。你一定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坤玉捏碎,然後再和上我的血,我相信可以救得了野天。」她眼底閃著無庸置疑的決心。
藏頤在此時才真正佩服起她,並開始瞭解師兄執意為她犧牲的原因在哪裡了。
他照她的話做,將坤玉捏碎,坤玉頃刻間如珍珠粉落在碗裡。
董希握起刀子,在手肘處劃上一刀,鮮血立刻汨汨流出,直到碗有七分滿為止。
藏頤撕掉衣服的一角遞給她,完全是古人的風格。
董希向他道謝,不忘補上一句:「何必毀了一件衣服,我家多得是包紮用的繃帶。」她看向那碗鮮血,輕蹙起秀眉,「不知道夠不夠?」
「夠了。」他淡淡地道,阻止她再做出驚人之舉。
「別告訴野天這是怎麼來的,你乾脆就說你遇到個仙人,是仙人要你這麼做的,而鮮血的來源你就隨便講一種動物。我怕野天若知道那是我的血,會拒絕喝它。」
「我答應你。」
藏頤立刻趕回破廟裡。
董希坐在椅子上,鮮血滲過了布,但她不想去理會,她誠心地祈求上蒼停止對他們的煎熬,讓野天順利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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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頭昏腦脹,所以趴在桌上昏沉沉地睡去,在睡夢中她感覺到有些寒涼,不禁瑟縮著身子想取得一些溫暖。
隱隱約約中她似乎飄了起來,同時得到很暖和的火爐,火爐中還有她最熟悉的香味,她貪婪地汲取那股來自森林裡的草香,彷彿塋天還留在她身邊似的。
然後她回到了柔軟的床上,安安穩穩地躺著。她的身體很敏感地被撩動起來,是因為兩道灼熱的目光所致,她迷濛地睜開雙眸,坐在她身邊的人將束起的頭發放下,任髮絲隨性地飄散在他肩膀,好性感又魅惑人,尤其是那雙在黑夜裡猶然發光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