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孟妮
「好,你找到我了,找到了又如何?」
「我要和妳說一句話,這句話我晚了十幾年才告訴妳。因為我從來不肯說,我總想,我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去說。」
她緊抓著椅子,在模糊的淚光中看著他,胸口狂跳著,這顆心再次為他而跳。
「阿曼達,我愛妳。以前我不願意說,因為我沒有妳來的勇敢。但現在,我願意每天說它個千萬次我愛妳。我不會講膩,只怕妳會聽膩。」
「你……不能那樣。」她喉中梗著一個硬塊,幾乎不能成語。
「妳說,我是妳的生命、妳的靈魂,妳的一切一切。可阿曼達,妳已遠遠地勝過我的生命,為了見到妳,我願不惜丟棄我的靈魂,妳就是我的一切!」
「不……」她破碎地低喊,幾乎泣不成聲。「你怎麼能在那樣的對我之後,才對我說這樣的話,還來找我。我已經死心了,徹底地死心了,我不敢再有期望,不敢再去奢望能摘到天上的星,我只想平靜地過日子,和凡凡在一起。」
「凡凡……凡凡也是我的孩子,妳沒有辦法否認這件事,她有龍家人的眼睛。」
她皺了皺眉,也沒有打算做辯解。
「妳要和她平靜地過日子,那我呢?任我一人再孤獨個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
「你還是待在你高高在上的天際吧……我真的不敢再想了。你饒了我吧!放了死吧!不要再讓我有任何的希望了。」她顫聲道。
「阿曼達……」他頹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臉,從指間流下淚。「妳會輕視一個男人的眼淚嗎?」
「龍……」她大驚失色,從未曾見他哭過,他堅強得像一顆亙古長存的盤石。
「畢竟……一個男人不是每天都失去他最心愛的人。」他語帶哭音。
她掰開他的手,他咬著牙,一對黯黑、湛亮的眼珠裡只有傷痛欲絕。
「不要這樣……」她再也受不了地放聲大哭。
「原諒我好嗎?」
淚水像水龍頭一滴滴地往下掉,她已經泣不成聲地猛點頭。
「不知道妳這麼會哭。」他憐惜地抹掉她一臉的淚。
「你不愛我哭,所以我都不在你面前哭。」
他面容一慟。「以後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再也不阻止妳了。別再背著我哭,以後我只想讓妳笑。」
交織著歡喜、快樂,交織著傷痕和治療,他們緊緊地相擁著。
他將臉埋在她的頸項,呼吸著她獨特的氣息,浸潤在一片的溫馨裡。「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就決定離開。因為我知道你不會讓我留下這個孩子,再說,你也要結婚了。在那場演唱會結束之後,我搭飛機離開台灣;在香港轉機時,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就搭了最近的一班飛機到了中國。然後迷迷糊糊的一直坐車,換了火車又換船,一直到了這裡。這裡沒人認識我,我就留下來了。」
她繼續說著:「我喜歡這裡,第一次到這裡時,我就著迷了。這裡的人每天唱臥,用唱歌來交談,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們對我這個外鄉人也很照顧,我在這裡生了凡凡,他們也都喜歡凡凡,她是這個村裡的寶貝。」
「她和妳一樣,有很好的天賦,好好栽培她的話,她的成就不會亞於妳。」
她失笑了。「你真是生意人。如果她有興趣的話,那可以走這條路;但我不想為她預定未來的人生方向,太辛苦也太累了,我寧願她平平凡凡過一輩子,不要像我一樣這麼坎坷、辛苦。」
他滿足地抱著她,不敢相信在經過這麼多年後,他還能再一次地擁抱她。
「阿曼達,妳真的肯原諒我嗎?」
她歪頭想了想。「我想過幾千萬次,你如果出現了,我一次要痛痛快快地罵你,還要想盡法子折磨你,讓你也嘗嘗我吃的苦頭。但是當你真的出現,我卻決定原諒你。我知道你也不好受,為什麼我還要想法子折磨你?愛你並不需要理由。」
「謝謝。」一聲感謝,不只謝她,還謝過往諸神明,謝謝生命裡有她,讓他不再有缺憾。
當凡凡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叔叔抱著媽媽,兩個人哭成了一團。叔叔看到她時,也抱起了她。
「凡凡,他是妳爸爸。」阿曼達哽咽地說道。
「爸爸?」她既興奮又期待。「你是我爸爸?是不是像牛牛有爸爸一樣?」
「對,我是妳爸爸。」抱著那小小的身體,那是他的小公主呀!
她笑了,彷彿滿天星辰的光輝都胞到了她的眼裡,他不禁感歎血源的奇妙。她有一對和他相似的眼睛,又有阿曼達的輪廓。他的寶貝,他和阿曼達的血在她身上流竄著。
「我好高興、好高興,那爸爸再也不會走了……」她嘴一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阿曼達不禁動容。單親的孩子總是比較早熟,她總貼心的不讓母親更煩惱,但小小心靈也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她沒有父親。
久久,重逢的一家人,才慢慢地控制了激動的情緒,三人在淚眼中相視而笑。
「你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要,凡凡餓了。」童稚的聲音率先出聲,讓兩個大人又笑了。
看著她在這小屋子裡忙碌著,苗條的身影又是洗菜又是煮菜,凡凡則經驗老到地當她的幫手,不時地遞過去碗盤。而屋外夕陽的餘暉照了進來,照在這一大一小的身上,一邊是遠處青山巒疊,近處也可見到幾家的炊煙裊裊。傳來幾聲犬吠,還有大人們吆喝著頑皮的孩子回家吃飯。寧靜、安詳籠罩在這個小村莊,幸福也瀰漫在這問簡陋的小屋裡。
「這些菜都是自己種的,還有一些是鄰居送的,只是很簡單的幾個菜。」她一邊佈置著碗筷,一邊笑著說。「這些粗茶淡飯,只怕不合龍總的口味。」
「這是我七年來吃過最好的一頓飯。」
他檢查著她的手,原來柔嫩、細緻的手心上已經佈滿了硬繭,手臂和臉上也較以前黑了些,說明了她在這裡生活的辛苦。
「我很好、很安詳,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忙得沒時間去多想。」她微笑,笑得坦率自然。他注意到她有著以前所沒有的笑容。
晚餐在快樂的氣氛下吃完了,簡單的野菜,溪裡的小魚,他卻滿心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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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當他躺在床上,左右兩邊分別躺著他最愛的女人和小孩,聽著山谷間傳米的蟲鳴鳥叫,還有潺潺的水聲。凡凡已經緊緊地抱著爸爸睡著了。
「我們明天就走吧!」在這裡抱著她,聞著她久別的馨香,他仍有置身夢境的個確定感。
「明天?不行,我還有好多事要做。」
「有什麼事比我們能重聚更重要?」
她幽幽地歎了一聲。「這裡的小孩要讀書都得到很遠的市鎮,所以我在這裡教小孩子唸書。這附近山坳十個村的人都在這裡上課,我不能說走就走。」
「妳在教書?」他大吃一驚。
她嬌嗔地橫了他一眼。「我拿美國高中和大學的文憑,是這附近山區的文化人,我還不能教書啊?」
「那妳想要什麼時候走?」
「前山有兩個高中生今年畢業,我想讓他們也一起來教書。山裡的孩子受教育不容易,可我現在快有一百個學生了。我還想著明年蓋個教室,讓他們上課有教室,還要多買一點書,再買一台鋼琴。張婆婆沒有人照顧,是我和村裡的人煮三餐照顧她;下個月有趕集,我答應凡凡今年要帶她去看。還有……」
「妳擔心的我都會為妳解決,蓋間學校、招攬老師,還是要造橋鋪路都可以,只要妳能放心地離開就好了。」
「還有很多的事……」她的喉頭梗著東西。
「妳怕什麼?」
黑夜裡靜得寂寥,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她輕聲地呢喃。「想到要離開這裡,我就捨不得。真奇怪,這裡居然讓我有家的感覺,我喜歡這裡,想到要回到台灣或是紐約,我都會害怕。」
「為什麼?」
「離開太久了,近鄉情怯。」
「妳還想唱歌嗎?很多人懷念妳,希望妳重新站在舞台上。」
「不!我不想再站在舞台上了,我體會過那種滋味,知道那種孤單,知道掛著圓具下的我已經不是我了。我只想要踏踏實實地活著,沒有掌聲、沒有鎂光燈,我想活得更簡單一點。」
「那妳要適應另外一種身份,龍夫人。」
她愣愣地看著他不說話。
「我欠妳的我都要一一地還給妳,我要光明正大地可以擁抱妳,而不用有任何削顧忌。妳可以不當阿曼達,但妳不能拒絕當我的妻子。」
淚沿著她的臉龐滑下,不敢相信她除了得到他的愛情,還能得到世人的承認。
「所以,不要拒絕我。除了我,還有很多人擔心妳,阮剛、董心妮、莎莉、大顎子……全部的人用盡一切的方法在找妳,只是千想萬想卻沒想到妳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