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曼翎
「希姐姐!」趙菲見她壓抑得痛苦,擔心的將她自沉思中喚醒。
「行李就這幾件?有沒有遺漏的,可得檢查一下。」滿月拿著手巾邊拭手邊自屋裡大著嗓門出來,一見到希妍的異樣,連忙把她拉進屋裡。「在屋裡等就好,接你的人知道的。」
希妍依言進屋,獨留趙家母女在前廊。走過客廳,信步踱到他的書房,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空氣中還依稀泛著屬於他的男性氣味,閉上眼仍可見著他在書桌前伏案書寫、閱讀,在畫架前提筆作畫,偶一回頭瞥見她站在門口望他出神,便露出一抹溫煦善意的微笑。
往事已矣!
說不定他是對她煩了、膩了,趙擎只是他用來甩脫她的借口,她又何必如此自作多情?
她開始瘋狂的宣洩所有壓抑的情緒,將所有充滿回憶的東西盡往垃圾桶裡扔,繼之泣不成聲,久久不能自己。
「來了!來了!」不一會兒,等在門口的趙福雄撐著傘跑進屋來通知。高桓派來接希妍的人已經來了。
「我走了,大家保重!」在廊前與趙家人話別,希妍的淚眸中透露著不捨與感激。
「希妍——」見她步下台階,走在花園的小徑上,趙家人難忍不捨,眼泛淚光喚住她前行的腳步。
她在小徑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望向這些關愛她的人。
「藍妍希,我叫藍妍希。」她向他們正式介紹自己,隨即在來人的催促下,邁向門口那部豪華大轎車。
香港!這顆璀璨的東方之珠將如何開啟她另一段不可知的人生?她——不敢想。
第八章
高家不期然地又來了一次「大地震」,所有高家人皆在高桓的急召下,放下手中的工作回家。
高日傑夫婦先回來,接下來是高孟恭。三個人雖各據客廳一隅,但目光卻是一致的盯著高桓身旁那個妍麗絕色、氣質優雅的年輕女孩。
她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高家?又為什麼她給人的感覺是那麼的不快樂?眉宇間所透露的憂傷竟是那麼惹人心疼。
這是所有人心中共存的疑問,然而還未有人問出口,即聽高桓得意的宣佈:「她就是藍妍希,我把她帶回香港完婚的。」
「妍希?」三人異口同聲的,先是一陣驚訝,然後不約而同的露出讚賞的笑容。
無疑的,他們喜歡她!
「妍希,我這麼安排你沒什麼意見吧?」高桓問。
藍妍希默不作聲,只是點點頭。心死了,嫁給誰又有何差別?餘光瞥過一旁在報紙上見過多次的高孟恭。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高孟恭,或許他沒有想像中那麼令人厭惡,但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嗎?早在訂下婚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她的宿命。
「阿謙呢?怎麼還沒有回來?」高桓等了半天仍不見男主角現身,眼巴巴的望向門口探看愛孫的身影,一向威儀的臉上顯現出少見的擔憂。
「已經派人去找了。」一提到兒子,高日傑的臉色變得凝重。這孩子自從回家後,整個人都變了,原本自律自愛、積極清朗的一個人,如今抑鬱寡歡、消極頹喪,幾天不見人影是司空見慣的事,要找他談何容易!
「阿謙?」藍妍希訝然地咀嚼這個令她心神俱傷的名字,抬眼橫掃過一張張似曾相識的熟悉臉孔。
猶未自驚疑中恢復,大門就倏地被推開,她猛然轉過頭,和所有人一樣將視線移往門口。
不看還好,這一看就讓她猶如遭五雷轟頂般的愣在當場,久久不能言語。真的是他?!無法置信眼前這個衣衫襤褸、醉態畢現的憔悴男人竟是高孟謙。他和高家是什麼關係?高桓口中的「阿謙」是他?答案其實已經浮現,但潛意識裡她仍拒絕去相信。
也許是娛樂新聞看太多了,一直以來,她以為高桓只有高孟恭一個孫子,也就理所當然的以為高孟恭是她的未婚夫,然而高孟謙的出現讓她亂了方寸,不得不懷疑她的夫婚夫到底是誰。
一顆心糾了千百個泛痛的死結,藍妍希驚顫著往後退了數步,直到沙發扶手撐住她幾乎虛脫的身子。
高孟謙跌跌撞撞的帶著醉意推門進屋。
他已經兩、三天沒有回家了,家裡怎麼突然這麼熱鬧?瞄過一屋子的老老少少,他帶著醉意的眼在見到沙發旁日夜不斷纏蝕他靈魂的希妍時,倏地睜大。她怎會知道他家在這裡?她在這裡做什麼?
「希妍?」高孟謙霎時酒醒了大半,站直身軀朝藍妍希逼近。他眼中迸射的寒意或曾因她哀傷的眼神而滅緩,然而一憶及她與趙擎親熱的那一幕,隨即又恢復了一貫的冷然、鋒利。
「謙?」藍妍希雙手緊緊交握以遏止自己投入他懷中的衝動,卻遏止不了如潮水般的思念和怨懣的矛盾情緒。
她該恨他的,然而在見到他的剎那,才知自己的恨意竟是這般薄弱,立即便崩潰,繼而被滿腔的愛意所取代。
「這孩子!你該叫她妍希——藍妍希。得盡早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一辦,看你這荒唐的日子還能過多久。」柳迎芷見他一副要將藍妍希拆吃入腹的模樣,在他經過身邊時趁機拉住他,輕斥著。
「你就是藍妍希?」高孟謙沉痛的狂笑兩聲,在驚訝過後,受騙的忿怒持續高張,眼中狂烈的怒火直射得藍妍希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什麼希妍、妍希,原來她從來沒有一句真話,自始至終從未對他坦誠。就說她胸前的翡翠金鏈眼熟,原來真的是爺爺的信物。
高孟謙忿然地甩開柳迎芷的手,步步逼近藍妍希,一雙手因緊握而顯得死白。他不懂,在不明白他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她是以何種心態和他交往?又如何能在他離開後,迫不及待地投入另一樁可笑的婚姻中?
「是的!我是藍妍希。」在他咄咄逼人的黑眸威脅下,她挺直背脊,不動聲色地吞下胸臆間的委屈。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曾想放開一切,義無反顧的與他共度一生,也永遠不會明白她是如何因為愛他而承受對高家的愧疚,在他離開之後,才得用這副無心的軀殼來償債。
「哥!都要結婚了,可別嚇壞了新娘哦!」高孟恭一見苗頭不對,趕緊拉開盛怒中的高孟謙。「對!就挑個日子讓你們結婚吧,阿謙,你有什麼意見?」高桓喝了口茶潤潤喉。這兩個年輕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結婚!結了婚就好了,婚後小倆口甜甜蜜蜜的,什麼問題都沒有了,他天真的想。
「結婚?」高孟謙冷哼一聲,對高桓的問題沒有任何回應,隨即丟下鄙夷的一眼便淡漠地離去。
「阿謙,你……」高桓對他的態度沒轍,氣惱得將手中的茶杯狠狠往茶几一甩。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英挺背影,藍妍希只覺得很受傷。他陌生得教她認不得,這樣的他比起分手時仇怒的他還要令人心寒。誰說心死了就不會痛!那麼傳自心中那股難忍的痛楚從何而來?
諷刺的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原來她的未婚夫竟是這個冤家,而他再次選擇——不要她!
「妍希你放心,男人嘛!只要哄他兩句就會回心轉意的。」柳迎芷摟了摟她的肩,心疼地安慰著。
「我知道。」她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妍希,等會兒我叫人送你到阿謙的堂屋去。」高桓對年輕人鬧彆扭頗感無力。
「不,高爺爺,我隨便哪裡都可以住……」
高桓抬起一隻手阻止她再說下去。「你是他的未婚妻,住在一起不會有人講話的。更何況若分開住,兩人的彆扭何時才解得開?耐心點!妍希。」
藍妍希環視週遭多雙盈滿關懷的眼,只能默然地接受高桓的安排。然而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面對這樣一個高孟謙,這是個考驗智慧與耐性的時候,該怎麼做?她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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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客廳,穿過花園間的迴廊,藍妍希還來不及細看優美的林園景色、嗅聞寬闊花園所傳來的奇花異香,即被人帶往高孟謙的堂屋。
僕人提著她簡便的行李按了門鈴,半晌仍不見有人應門,臉色有些兒急了。
「沒關係,你先走吧!我自己來。」她接過自己的行李,客氣地點點頭。
僕人走後,她獨自在門口踟躕半晌,才伸手去推大門。意外的,門沒有鎖。
映入眼簾的是歐式風格的典雅裝潢,講究、精緻、高品味,和他們在台北的日式小屋截然不同。一直以來,她以為他是個窮畫家,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堂堂威揚集團的總裁。
客廳的壁爐上還燃著熊熊的碳火,照得滿屋溫暖柔和。
壁爐前的地毯上有一隻打盹的波斯貓,而他就坐在壁爐前的單人沙發椅上凝著火堆。
她放下行李,挺直腰桿,強迫自己冷靜去面對他。輕盈的腳步踩在長毛地毯上無聲無息,卻仍驚醒沉睡中的貓兒,它警戒地伸直脖子望向她這個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