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唐絮飛
月子恭敬的表示:「她們回來的時候大約五點了。」
「喔,今晚吃什麼?」
「懷石料理。」
「好,你先去忙吧,我五分鐘後到餐廳。」
「是,少爺。」
月子走後,他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反而往她的睡房走去。走過長廊,無聲無息的來到她的睡房。途中除了略受微風影響的櫻花飄飛外,還有流水潺潺於竹管轉折接合處的水流滴聲。
在她的睡房前止步,並不是有意竊聽她的隱私,只是習慣性的駐足。靜待了幾秒,才舉起手來扣門,並且輕喚一聲:「純柔!」
坐在沙發上冥思的她,倏然回神探問:「秦沐陽?」
雖然她的稱呼仍顯生疏,但他還是按捺下性子,走向她去。
純柔問道:「該去吃飯了?」
她的肚子已咕嚕嚕的響了好一會。平常她的胃口小,胃部也少發出警訊。今天卻異常的感到飢餓,她將之歸咎於白天的消耗太大所致。
同餐時,她的好胃口,連帶的也影響他的心情,帶動他的胃口。
今天吃的是清淡的素菜懷石料理。瞧她吃得這麼開心,他還一時誤以為她對這種料理情有獨鍾呢!
也因此往後的三餐,他花了不少心思為她打點類屬懷石口味的美食。
對於他的用心,純柔是有苦難言呀!不是她嫌這口味差,而是天天青菜蘿蔔,總會吃膩的。
一日——
「秦……」
羽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頗為古怪。
「你有話對我說?」
她這才靦腆的說道:「我可不可以要求換個口味?」
她在這白吃白喝,實在沒有資格挑剔吃食,只是這一連十天都是差不多的菜色,她怎能不煩不厭呢?趁自己尚未倒胃口前,她還是決定讓他知道她的心聲。
換個口味?他不瞭解她所指為何。
「純柔,你不喜歡我替你安排的……一切?」
「不,不是的,我喜歡、我喜歡,只是,天天同樣的料理,你不會生厭嗎?」
喔,原來她指的是這個,他還以為——
「可是,我明明看你對懷石最對味,是我看錯了嗎?」
她有嗎?他是指——喔,她知道了,一定是那一天從御所回來的飢餓模樣教他誤會了。
「我不是不喜歡懷石,只是吃魚吃肉也得有青菜搭配才不膩嘴,你天天要我吃青菜、野菇,偶爾總得加上海鮮類或是肉類的,否則我這樣天天吃、三餐吃,真是吃膩了。」
羽這才恍然大悟。「那下一餐再改吃別的。」
純柔輕嚷出聲:「下一餐!這一餐不行嗎?」
「不,已經來不及了。」
純柔發出了輕微的歎息聲,好似勉強得很。這看在他的眼底,是心疼不已。
他輕聲提議:「不如我們出去吃外食?」
「不,不必了,既然他們準備了,可別浪費了。」
需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她在此白吃白喝已夠丟人,如果還添上個浪費的惡名,那真是情何以堪。尤其現在她又瞎了,如果雷公要劈她,她可見不到好閃躲的地方。
「在家吃就好了,反正只剩這一餐。」
他的手指隨即捂上她的小嘴。「別胡言,什麼只剩這一餐,你還得陪我過日子呢!」
陪他……純柔輕輕推開他貼在唇上的手指,羞紅著臉,悶坐一旁,吭也不敢吭上一聲的別過臉去,內心掙扎的告訴自己——
她還想回台灣,她不會留下來的。即使瀚洋已有塗媚,她還是會回去的。畢竟台灣才是她的家、她的根,她的落腳處。日本她又不熟,日語她更不懂,她不會一輩子待在這裡當個聾啞人。
她的默然叫他生疑,只是他不願去揣測她的內心世界,他實在害怕結果又是傷人心的答案。
織香今天打算帶她去金閣寺。
金閣寺是金碧輝煌的金色寺宇,是日本一代表性的古跡。
貨真價實的金箔所覆蓋的樓閣,吸引了不少前往一探究竟的遊客。
今天,織香就帶她參觀倒映在湖面的金閣寺。在一片水天相映中,成就了一幅天然的畫作。
「純柔,你若看得見,真不知該有多好!」就著美景,織香忍不住如是歎息。
她也想呀,只是她的雙眼一直等不到角膜。
「我也希望這樣,但我的光明還寄望在某人的身上。」
「等待移植?」
「嗯!」
耳邊儘是清脆的鳥囀聲,好似在告訴她它們的自在快活,而她卻得在黑暗中默默等候那一線曙光的到來。
中午,她們在愉快的環境中進行午餐,由於純柔的視力有障礙,所以織香已先行準備了壽司。
桃、櫻樹下清涼的一隅,她們席地進食。
「純柔,我看得出來,社長很中意你。」
心跳突地漏了半拍,囁嚅推說:「他對每個人不都一樣?我不覺得自己是例外。」
織香若有所指的說道:「社長年紀不小了,你的出現也很適時,再說,社長對你垂愛的眼神,是在其他女人的身上看不見的。何況……」
純柔截斷她的話:「沒那回事,你別胡亂猜,他要的妻子人選絕不是我,而我也不會留在這的。」
什麼意思?她不留在這,還能到哪去?
「純柔,你心中還有別人嗎?」
手中的壽司盒抖動了一下,她的神色一陣慌亂。
織香也看出了究竟,不過她還是不忘替自己的主人拉票。她這個旁觀者,對羽社長對純柔無言的關心,可全收錄眼底。社長身邊的鶯鶯燕燕,終不及純柔一個人,社長他是不會眷戀那些社交名伶的。
擱下壽司盒,她深深的歎了口氣。
「我的心中空無一人,你們社長的付出,我是沒齒難忘,但我不能留在他的身邊,我還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的家不在這。」
她不是故意要說得這麼絕,只是,她的心仍繫在瀚洋身上,看不見身邊還有什麼足以吸引她逗留的誘因。
「純柔,雖然我在會社仍算個新人,但社長身邊形形色色的人物,卻也略知一二。即使常有美女圍繞著他,但他要的並不是她們。一些空有美艷外貌卻沒半點內涵的女人,社長是不會戀棧的。雖然他的外表光鮮,在在顯示他並不孤獨,但明白他的人都知道,其實他的內心是寂寞的,好比說——」
純柔愈聽愈糊塗了,織香不過是他公司內的職員,她怎麼對他有那麼多且深入的瞭解?
「織香!」
「嗯?」
她正口沫橫飛的推介自個老闆,純柔突來的插嘴,真是殺風景般的突兀。
純柔也明白中途插嘴有失禮貌,但她實在猜疑,織香到底是秦沐陽的什麼人,否則怎會知之甚深?她是他的親戚友人、入幕之賓,還是另一種層次的友誼關係?如果真是自己猜測中的某一項,何以她在公司的職位那麼小,又若他二人真存在什麼曖昧關係,她又為什麼在她的面前一再的為他歌功頌德?這不自相矛盾嗎?
「織香——」
「我聽見你叫我了,有什麼事嗎?」
深深歎了口氣。「織香,我只是想問你,你和島悟羽是什麼關係?」
「純柔,我都喊他一句社長了,我們之間當然是主雇關係,不然還能有什麼關係?」
她這問話,好似認為她與社長間存在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似的。「純柔,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和社長間有不當的戀情吧?」
她說白了,反倒是純柔尷尬的。
「織香,你明知我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但我要你明白,別懷疑社長的人格,他與他的女性員工之間,一向保持一定的距離的,這可是他的原則。」
他屬兔嗎?不然怎會恪守不食窩邊草的原則?織香自揭這個謎底,她也暫時放下一顆懸吊的心。幸好她們是友不是敵!啊?她怎會將織香視為敵呢?她不曾愛上秦沐陽呀,她根本用不著怕得罪秦沐陽的情人們。何況她身在異地,該以自保為要,少惹她們才是智舉。
「照你這麼說,你們社長還真有原則。」
「是呀,他的好,只要你肯發掘,就會發現他渾身上下儘是寶藏。」
要她挖寶?算了吧!
純柔低聲咕噥了一句:「機會,我出讓。」
雖是低語,但織香也大概明瞭她的心態。
這一番對話,也造就了接下來的尷尬氣氛。
尊子正陪同來自北海道的高中同學——真治、麗子二人同游京都。
離了婚的她,很懷念當年在京都的一段情。今日特意重遊舊地,心情是特別的複雜。
「真治,待會我們可以上黃檗白雲庵品嚐另類的精進料理(高級素食料理)。」
「好哇,吃膩了黑鮪壽司,換換口味也不錯。」
前幾天,好友婚變,打電話來找她,她義不容辭地答應款待。請了幾天假,專心陪同好友散心。結果一聊下來,婚變的人挺坦然,倒是她,訴了一肚子幾十年來囤積的苦水與思念。那時,她二人雖面臨婚姻危機,但再怎麼說,都沒有尊子的狼狽。
尤其她二人在得知尊子離婚的原因就在於島悟羽,兩人更是一再的對尊子勸告,要她回頭尋找真愛,畢竟他現在還未婚,而尊子又是他的第一次開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