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岳盈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醒悟,只去追究一些枝微末節。」
「對你是枝微末節,對我卻不!」他冷峻的道。「鶯鶯是我心愛的人,我當然會在乎何以她的艙房裡會躲一個男人。」
「我沒有躲,我可是——」
「你們別吵了,讓我說一句。」鶯鶯攔在兩個怒目相視的男人間,哀怨的道。「世子之所以會在這裡,是因為我邀他上船。」
「鶯鶯,你做的好事!」崔鳳林陰冷的道。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她忍住椎心而入的寒意,淚漣漣的解釋。「我與世子是舊識,在醉仙樓的碼頭巧遇,故而邀他上船。他聽說了我的事十分同情,主動說要收我為義妹,讓我以安國公府的千金身份嫁給你。我感激他的盛情,邀他飲宴,他後來喝醉了,我才安排他在榻上小歇,只等他的小廝上岸僱請轎夫送他返家。這時你來了,我一開始就想告訴你,但你沒給我機會,反而下令開船。」
崔鳳林這才想起上船時,一心急著和鶯鶯親熱,的確沒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便抱她進船艙,在她嬌羞的再度啟齒時,還不讓她說,以至於會犯下大錯,讓楊亨泰偷聽到他的秘密。他深深看進情人噙滿淚水的眼眸,心疼的拉起她。
「鶯鶯,是我錯怪你了。」他將她摟進懷中,目光驚疑不定的看向亨泰。「鶯鶯剛才說的話是真的?你……收她為義妹?」
「千真萬確。」
「可是你聽了我們的談話,現在還願意認鶯鶯為妹妹嗎?」
他懊惱的表情像是深深為自己的作為感到後悔,亨泰看向鶯鶯,在她充滿求情的淚濛濛目光下,心裡的怒氣徒然消失。
他喟歎一聲,原本就不打算毀約,既然崔鳳林有了悔意,他倒是樂得順水推舟。
「我對鶯鶯的心意並沒有改變。只要你誠心改過遷善,我不但會讓鶯鶯以安國公府的千金身份嫁給你,還願意為她準備一筆優厚的嫁妝。」
「你……」崔鳳林激動的看著他,抖動的薄唇欲言又止。最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似的,突然跪在亨泰面前。「世子大仁大義,鳳林敬領了。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快起來。」亨泰急忙扶起他。「你能真心改過,也不負鶯鶯對你的癡情了。明日我會遣人來接鶯鶯進府,再找個媒人上崔家提親,好讓你不為難。」
「世子如此周到,鳳林真是汗顏,我——」
「別說了,鶯鶯能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是。」崔鳳林感激的點頭。「時候不早了,我命人將船靠岸,為世子雇頂轎子吧。」
「那就多謝了。」
「應該的。我這就去吩咐艄公。」他對欣喜若狂的鶯鶯微微一笑,轉身走出艙房。
亨泰覺得船艙裡的空氣窒悶,要鶯鶯扶他到艙外透氣,當新鮮的空氣進入肺腔,渾沌的腦子也清明不少。
「世子怎麼不在艙房裡歇息?」崔鳳林走到他們身邊說。
「我覺得氣悶,所以……」
「我看天色陰沉,河面又起風了,說不定會下雨,世子還是待在艙房比較妥當。」
「不礙事的。」亨泰不怎麼在意的道。抬頭看天,發現大半的月亮都被烏雲遮住,心裡想著崔鳳林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正打算回艙房,船身猛然搖晃了一下,他身子不穩的朝外跌去,感覺到自己的後腿靠在船舷的護欄上,崔鳳林伸手扶住他。
「謝謝。」他感激的道,此時月光從雲裡透出來,照出了崔鳳林暗藏狡詐的陰晦眼神。亨泰心中警鐘大響,還來不及反應,胸口便被他重重一推,往後栽倒。
「世子……」
在他落進洶湧的河水裡時,耳邊還聽見鶯鶯夾雜著驚慌的淒厲呼號,但隨著大量的河水權人他的口鼻,一股將他往下游沖的力道不留情的席捲他下沉的身體,他不斷嗆水,想與那股拖著他雙腿和軀幹的力量奮戰,可惜徒勞無功,反被帶往更遠更深的黑暗世界。
第九章
「琴姊姊,真的不讓我陪你去嗎?」織雲挨著玉徽坐在床上,看表姊與小倩核對要帶去如來禪寺的衣服和雜物。
「不了,你得準備婚事,還是乖乖待在家裡。」玉徽閒適的睞了表妹一眼,果然如她所料的看到織雲嘟起可愛的小嘴。
這妮子八成被繁瑣的結婚準備逼得喘不過氣來,想賴著她躲上一陣子。
「好討厭喔。都怪陶晏南啦,好像趕鴨子上架似的,也不揀個遠些的日子,給人多點時間準備,害人家忙得喘不過氣來,都不能陪琴姊姊去禪寺為姨父和姨母做法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依照你們兩個的八字,那日子是最好啦。我爹娘的法事是之前就決定好的。當時考慮到大伯父的壽辰家裡會很忙,之後的幾天又無吉日,姨母才勸我挑明天這日子,沒想到緊接著你的婚事,她也沒空陪我去。」
「就是這樣我才擔心呀!你一個人去,沒個人照料怎麼行?」
聽她老氣橫秋的口吻,玉徽忍不住莞爾。
「放心好了。除了小倩外,姨母遣了府裡資深的嬤嬤隨行照料,還有兩個做雜事的小丫頭,及兩名家丁跟我去。寺裡的師父又是自家熟悉的,你還擔心我會有事嗎?」
「反正我就是擔心嘛!」織雲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煩躁,或許是從兩姊妹住一塊後,兩人不曾有一日的分離,才會對分開七天感到不捨。
「我會小心的。」表妹眼裡的依依難捨,如冬夜裡的暖爐讓人全身熱烘烘的,玉徽拉住她的手,眼眶一陣灼熱。
「一定喔!」織雲不放心的交代,依戀的偎向她,可憐兮兮的道:「我一定會好想好想琴姊姊的,晚上想,白天更想喔!沒有你陪我打理成親要用的物品,我會好煩好煩的。」「傻織雲!」玉徽輕搖螓首,憐愛的輕撫表妹如雲的秀髮,對她稚氣的話既窩心又覺感傷。不曉得她嫁進陶家後,是否還會惦著她這個表姊?晚上她有夫婿相陪,大概沒空想她,她只要她白天想就好。
她調皮的暗吐香舌,訝異自己會有這樣放逸的念頭,在心裡拿織雲成婚後的閨房情趣開玩笑。她很快排除腦中的雜思,誠心希望表妹能幸福,獲得夫婿全心全意的疼愛。
玉徽低下頭看她,又愛又憐的道:「你別嫌煩了,其實大部分的事都由姨母和表嫂打理,你要準備的不過是將來進陶家門後,為人媳婦該做該懂的道理。織雲,你在家裡被驕寵慣了,一旦嫁入夫家,勢必不像家裡一樣自在。好在陶公子寵你,陶家兩老又拿你當女兒看,可是也不能失了當人媳婦的分寸。」
「哎喲,好煩喔。為什麼琴姊姊說話也跟娘、大嫂,和出嫁的幾位姊姊一樣?」
玉徽嗔她一眼,沒好氣的道:「你當我們喜歡婆婆媽媽的嘮叨嗎?要不是你一副不能讓人放心的樣子,我們也不會一再的提醒你。」
「哎呀,人家不是小孩子!」織雲眼一翻,嘴一嘟,十足的孩子氣。「我知道該怎麼做啦。陶晏南說我嫁過去之後的日子跟在家裡沒什麼兩樣,就只不能和琴姊姊膩在一塊,還有不再一個人睡,要和他同一個房間,早上起來要向爹娘請安,這些我都懂嘛!
其實也不過是從咱們家搬到他們家,相處的人從這裡的人換成他們那裡的人。他還說,要是我想你們,可以下帖子邀你們到家裡玩,也可以請示過爹娘後回家探視,兩家住那麼近,來往很方便的。」
玉徽聽了微怔,沒想到陶晏南可以用這些淺顯的話,將為人媳的複雜道理簡明扼要的讓織雲明白,這可比姨母等人用一些奇怪的比喻說半天要容易懂得多了。
「你們快成親了,照理說是不該見面的。」她語帶輕斥的道。
「還有一個月,沒關係的。」織雲急急的說。「而且我們是隔著花牆說話,又沒見上面。」
是嗎?玉徽聽說的卻不是這樣。兩人原本是規規矩短的隔著桂花樹籬說話,織雲後來卻又拉又扯著可憐的樹葉,好看見樹籬另一邊的陶晏南,看得老花匠在一旁氣得跳腳。
「反正你知道就好。」她忍住笑,沒有拆穿她。
「你知道陶晏南今天黃昏來找大哥時,順道跟我說什麼嗎?」織雲瞅著她,表情古怪的問。
「我怎會曉得你們之間的貼己話?」玉徽臉紅耳熱,既想知道又有些不好意思聽。
織雲將小倩支使出去,關上門才接著說:「他說的不是我跟他的事,而是楊亨泰。」
玉徽聞言芳心一緊,千般情緒紛至杳來,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滋味。酸甜苦辣都有些吧。
自那日別後,再無消息。若說自己全無期待,那是自欺。畢竟藍大伯父壽辰當日他所表現出的態度,足以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妄想來。只是隨著崔家遣媒來提親,他那邊卻全沒消息,玉徽的滿腔灼熱也不免心寒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