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岳盈
織雲委屈的扁著小嘴。每次都是討厭男逗她,娘卻一味怪在她頭上,真不公平。哼,下次討厭男再逗她說話,她索性裝啞巴,這樣娘就沒話說了吧!
看出女兒心裡的不滿,趙氏只是搖著頭,扶著額角煩惱起來。女兒真是被寵壞了,只希望嫁進陶家後,晏南能多包涵些,不然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第四章
安國公府的茶宴選的恰是時候,此時正是冬寒已退,春暖花開。午後的陽光溫和,照得人十分舒服。
藍家女眷的轎子到達時,近金川河的魏峨府邸門前已經停了好幾輛大車,數十頂轎子了。在府內的僕役指揮下,轎子進了大門,在供停轎、備茶的茶廳落轎。玉徽和織雲跟著家人被引導進府,觸目所及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寶氣的貴婦名媛,看得兩人一陣眼花撩亂。
其中除了自家人外,有幾位織雲認識,她還沒決定要不要過去打招呼,便被母親拉著上前見禮。原來是晏南的母親和妹妹們。雙方見面免不了寒暄一番,她的伯母、嬸嬸們也全湊上來,織雲趕緊找機會退開,回到玉徽身邊。
茶宴設在茗琴堂,面闊五開間,是一座位於園林中心點的四面廳。這是一種四面敞開的建築形式,端坐廳中,可以觀察到四周園林的景致。堂前設寬敞平台,過草坪、水池,與假山相望。池中有錦鯉優遊,假山上頭植以翠竹、蒼松,牡丹、山茶等各種花卉,配以步道、峭壁、瀑布、溪流,山頂上還點綴著六角小亭。堂北臨荷花池,隔水有一樓閣,且可遙望石頭山。東與曲廊相通聯繫入口、亭榭及大廳,西面亦有小徑通往其他院落、建築。
茗琴堂建築既高且深,加上四面門戶大開,雖然聚集了不少人,但因堂內空氣流通,不至於窒悶。
玉徽匆匆打量了堂內的佈置,只覺得富貴而不庸俗,每樣擺設都是恰如其分。她隨著藍家人在僕役引導下落坐在分立於兩側長條桌的右側座位。陶家的女眷就坐在她們附近,這顯然是主人的慇勤安排,不想讓第一次造訪的客人覺得孤立。
的確。玉徽看得出來受邀的賓客個個來頭不小,雖不至於顯得傲慢,但總給人紓尊降貴的感覺。只朝藍家人冷淡而客氣的微微領首,便自成一團體或掩嘴輕笑、或交頭低語,一邊還以眼尾掃視藍家女眷,顯見其輕視之意。
「這些人好沒禮貌。」織雲頭一個忍不住氣,在表姊耳邊嘀咕。
「不理會就是了。」玉徽淡淡一笑,這些貴婦多半出自官宦人家,當然會瞧不起出自商人世家的藍家人。
其實人無分貴賤,自古以來分士農工商,但被列為杜會階層最頂端的士人,卻多是不事生產、坐享其成之輩,比起辛苦的農人,技藝卓著的工匠,或是奔波兩地買賣的商人還不及呢。
此時安國公府裡的丫鬟已在桌上擺滿了各種甜點、蜜餞和瓜果,還為眾人送來以青瓷蓋碗盛裝的茶水。織雲先喝了一口茉莉香片,注意力隨即被各式茶點吸引,見大家全瞪著桌上的食品也不取用,不禁覺得奇怪。
「那些蜜梅子、蜜橄欖、蜜櫻桃……只是擺著好看的嗎?」
玉徽對表妹天真的言語揚起淺笑,低聲道:「你別急,等一下就會有德高望重的貴婦招呼我們吃喝。」
織雲恍然大悟的一聲「噢」還沒完,陶夫人便笑著招呼眾人了。她眼明手快的挑了一顆蜜櫻桃,只覺得甜郁入心,味道美妙不可言。
玉徽也揀了塊梅花糕吃,眼光投向堂中央的主位。
觀看安國公府裡的僕人對待客人不因身份高低而有所不同,便知道他們的主人涵養不同於在場的尋常貴婦名媛,令她不禁對安國公大人心生仰慕。她邀請藍家人來此,果真是因姨母的猜測嗎?
陷入沉思之際,耳邊忽聞絲竹之聲,原來是一角的樂伎演奏了起來。場內的談話聲逐漸降低、變小,玉徽知道主人不久就會到來。
果然,樂伎才奏完一曲,安國公府的總管便向客人宣佈安國公大人的到場。
眾人連忙起身相迎,首先見到成兩排前導的四名麗人,按著一位衣著華麗,氣質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她頭戴鳳冠,眉目生得極美,身穿一品禮服,臉上雖帶著笑容,仍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貴族氣派。
在她身後有一名男子,玉徽在認出那張俊朗英武的臉孔時,芳心猛地一跳,竟無法轉開眼光。
原來這人是曾在如來禪寺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他今日的打扮,比起那日要貴氣。頭上戴著金冠,穿著麒麟紋飾的大紅袍子,襯得他更加俊美威武。他目光如電的掃向引頸翹盼著他青睞的名媛,在看向藍家女眷所在的座位時,目光明顯的柔和許多。
他的目光鎖定住五徽這個方位。但她心裡清楚他並不是在看她,而是她身邊的織雲。
一股夾雜嫉妒的痛楚深入她骨髓,她強忍悲痛,告訴自己完全沒必要。她有什麼資格妒恨?兩人不過萍水相逢,在他眼中始終只有織雲,根本沒有她存在的空間。
她忍淚含悲的凝視他高貴的神態,發現他的眉目與安國公夫人有六分相似,下人對他的態度又極為恭謹,不禁暗自猜疑起這人的身份。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當自家坐。」安國公夫人欠身坐下後,以溫和親切的語氣招呼客人。
她身邊的年輕公子,和她一起坐在五屏式黃花梨木床上,英俊的臉容綻開一抹微笑。
「匆促下帖,沒給大家添麻煩吧?」
「不會,不會。」堂下的貴婦名媛沒人敢答會的,全都為能受到邀請而深感榮幸。
尤其是見到安國公世子也出席,無數芳心差點跳出喉腔,眾人都在猜測今次的茶宴不會是變相的為世子相親吧。
「琴姊姊,你覺不覺得那人挺面熟的?」織雲對於亨泰老往她臉上瞄的灼熱目光感到困擾,貼著她表姊的耳朵嘀咕。
玉徽只覺得萬般滋味齊上心頭,對表妹渾然不將她心裡繫掛的人放在心上感到一陣強烈的諷刺。她抿了據唇,在安國公夫人與一干貴婦說著應酬話時,低聲回應表妹。
「他是陶公子的朋友,在如來禪寺裡見過面。」
「噢,我想起來了。」織雲總算想起,如花的嬌顏揚起一抹燦笑。怪不得她會覺得他眼熟,原來兩人見過面。咦,他在這裡做什麼?陶晏南怎麼沒來?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部分答案。
「本來今日是自家女眷聚會,可是天氣太好了,亨泰忍不住想加入今日的茶宴,請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勿要介意。」
「不會,不會。」只見數十顆簪滿金飾的頭顱搖得像博浪鼓似的,織雲覺得有趣,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那燦若百花的笑容,可讓亨泰看得無法移開眼睛。
安國公夫人也注意到,她鳳眼一掃,自有不怒而成的氣勢,織雲趕緊低下頭。
其實亨泰的母親並沒有生氣,只是藉機打量織雲。當兒子要她發帖子邀請藍家女眷到家裡作客時,她已從外甥晏南那裡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藍織雲外貌姣好,神情天真爛漫,怪不得會讓晏南和亨泰著迷。可是她怎麼看,藍織雲都不像是兒子口中形容的能彈出清高絕俗音韻的女子呀。這不禁令閱人無數的安國公大人大感納悶。
她也不急著弄清楚,只微微一笑,對著藍家女眷道:「兩家做親戚這麼久了,我居然直到最近才知曉這門親戚關係,實在失禮。」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怎麼藍家與安國公府竟有親戚關係,唯有藍家的長房夫人齊氏想到其中的因果,大方的回道:「安國公府事務繁忙,親戚不知有多少,夫人哪有可能每一門都清楚。」
「那是親家不計較。」她淺笑吟吟的說,毫不擺架子。見在座的大多數人有聽沒有懂,隨即解釋了起來。「大家都曉得去年犬子代他表哥定遠公爵迎娶蘇州玉劍山莊莊主的掌珠的事吧。那玉劍山莊的少莊主夫人,就是蒙太后收為義女的紅蓮公主。這位紅蓮公主出自揚州綠柳山莊,藍家的老夫人正是她的姑婆,所以藍府跟安國公府自然是一家親。」
眾人聽到有這番因緣,都對藍家女眷刮目相看起來,頓覺後悔起之前的失禮舉止了。
沒想到藍家不只是應天府十大富豪之一,照安國公夫人這麼講,他們還是皇親國威了。
這怎麼得了,不曉得剛才有沒有得罪她們?
織雲的母親趙氏聽了這番話後,暗自感到不好意思。原以為受到邀請是因為與陶家即將結為兒女親家,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幸好那些話只說給自家人聽,不管是女兒、外甥女,還是媳婦都不是嘴碎的人,要不然就貽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