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唐婧
領頭的黑衣人仰天朗笑,拍拍身邊兄弟的肩頭,「一個金湛國皇子,一個銀拓國公主,你倒說說,我們會想要什麼?」
金月婭心頭一緊,既然對方連她們的身份都知曉,肯定不是臨時見財起意的普通毛賊,而是有備而來的。
「如果諸位想要金銀財寶,只要你們肯放過我們,我自當如數奉上,可如果……」她清清喉嚨掩飾顫抖的嗓音,「如果你們想要的是人,請弄清楚,諸位身在銀拓國境內,若想活得長久,奉勸你們放過公主!」金月婭無暇多思,只知道皇甫憂比她小,比她需要保護。
「日黎哥!」皇甫憂心頭感動,雙手緊摟她的腰,唉!紅顏禍水,只怪她生得太美,不過十二歲,就能超使個男人為她死。看這日黎哥平素不善言語,但臨到真正危難,真讓人看出他的好。
「感人肺腑!」黑衣人冷笑一陣,「可不管咱們要的是什麼,難不成你能有本事阻止?」
「當然有!」聲音是從金月婭身後傳出的,「奉勸你們這些蒙著臉、不敢見人的死烏龜、活王八、縮頭縮尾的鼠輩,別惹惱了我日黎哥,當心他用『殺龜換殼驚日月七十二掌』和『擒鼠拜貓動鬼神三十六拳』打得你們滿地找牙、哭爹叫娘,叫你們生兒子沒屁眼,新婚夜不舉,爹死娘偷漢,大哥跳江,小妹上吊……」
「夠了吧,死丫頭!」再溫性的人也會被這番夾雜不馴的惡語弄火。
「不夠、不夠!本公主罵得還不夠爽快呢!」這些話是她偷偷自侍衛那兒學來再自行發揚光大,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場,又怎能輕易放過機會?更何況,前面還有一堵牆杵著,有啥可懼?「還要你每賭必輸、每嫖必洩,乘舟覆舟,騎馬摔馬,溜鳥死鳥,入洞必場,逢坑必跌……」
「住口!」黑衣人惡狠狠地跨步向前,虎掌一伸越過金月婭便要去擒皇甫憂,「你他媽的死丫頭,叫我別惹惱你日黎哥哥,卻不怕惱了你祖爺爺?」
「日黎哥救我!」
皇甫憂尖叫,扯著金月婭這活擋箭牌要擋,決計不讓黑衣人觸及,一個要捉、一個要躲,弄得夾雜在中間的金月婭暈頭轉向。
「大哥,別玩了!」另個黑衣人皺著眉頭出聲。
「你他媽的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玩?」帶頭的黑衣人怒火騰騰,「今兒個我非得打得這丫頭屁股開花不可!」
「沒知識也該有常識,沒常識就得自己去試一試!」金月婭真服了皇甫憂,一躲一閃之際,嘴上仍不饒人,「烏龜大哥,屁股是不會開花只會長瘡的,你這麼火,九成九是因為我罵了半天,忘了提到尊駕的臭臀,這樣看來,你的屁股肯定長滿惡瘡、流著惡膿,娘子看了拚命躲……」
「憂兒!」這會兒連金月婭都紅了臉不敢頜教。
誰知黑衣人一隻長臂落地,伴隨一聲哀嚎,隨即就見他左手捧著右手倒在地上慘叫不已。
正當金月婭與皇甫憂為此呆愣之際,一個鵬鳥似的人影飛下,左右邊各挾著一個傻了眼的女娃兒,輕靈躍身點足竄開,瞬間便遠離了眾黑衣人的視線。
「你們老大中了毒,奉勸諸位先想法子救他吧!」男人冰冷的嗓音成功地絕斷黑衣人意圖再追的念頭。
雙足離地,輕風在耳邊拂過,感覺上像在做夢。男人輕功極佳,帶著兩個人對他,彷彿只是捉了兩隻鳥兒似的。
金月婭轉過頭想看清楚身側的救命恩人,可清風弄發,她看不真切,只能確定那是個全然陌生的男人,年紀不大,頂多二十郎當吧!
雖然力持鎮定,她卻無法不顫抖或抑制噁心想吐的衝動,畢竟她從未如此飛過。
相較於金月婭的膽怯,皇甫憂卻開心得像隻鳥兒,嘴中不斷發出咻咻呼嘯聲,像在呼應呼呼佛耳的風聲一般。
「這會兒你可以老實告訴我們,」她笑嘻嘻的,「黑衣老大中的毒是沒有解藥,必死無疑的吧?」
男人瞥她一眼,嗓音不慍不火,「黑衣老大沒中毒,我只是嚇唬他們。」
「不會死?!」皇甫憂怒瞪雙眸,身子掙了掙,「他怎麼可以不死?我的小肚皮死了,非讓他債命不可,你這個笨傢伙,做事不幹淨、下手不乾脆,誰讓你來救我們了?殺不死黑衣老大,報不了小肚皮的仇,我絕不與他們善罷甘休!」
「我本來就不是來救你的。」他哼了聲,「我只是來救金湛國皇子,你,不過是順手。」
「順手?!」皇甫蔓彷彿受了奇恥大辱,「本公主不希罕你的順水人情!放手!讓我回去報仇。」
「悉聽尊便!」男人手一鬆,尖叫聲中,皇甫憂由掠過的樹梢頭直直墜落。
「停!」金月婭不敢置信地瞪視男人,在他眼裡人命竟若螻蟻般低賤?「如果不能連同她一塊兒救回皇城,那麼你大可將我也扔下!」
男人不語,覷著她的眼神微有敬意。
「傳言金湛國皇子軟弱無能,看來傳言倒不盡實在。」
語畢,他挾著金月婭翻身降下,甫落地,金月婭便推開他往來途尋找由半空中跌落的皇甫憂。
哀叫聲從落葉堆中傳出,此時大牙床亦已氣喘吁吁的趕上,陪著金月婭在落葉堆中搜尋。
不多時,一人一豹終有展獲,扶出來的小小人兒正是自半空落地的皇甫憂。
金月婭鬆了口氣,他並不如她想像中惡劣,丟下皇甫憂前他肯定看過,確定了下頭是處深堆著落葉的坑洞才放手,所以她除了臉上、手上一四示可避免的擦傷及扭傷了足踝外,大體而言,她還算「完整」。
可皇甫憂卻不作如是想,右手撐著大牙床,左手靠著金月婭,檀口一開,不解文雅為何物的她,又是連珠炮似的直朝陌生男子狂掃。
金月婭原想先問她有沒傷到哪裡,這會兒見她中氣十足用著各類匪夷所思的話語罵人,探詢的話也就嚥下了。
「罵完了沒?」男人掏掏耳朵,漫不經心的像在聽狗吠似的。
金月婭不得不對他生起敬意,方纔那黑衣人老大就是被皇甫憂的「毒舌」罵得失去控制,才會著道,可現在皇甫憂用的話語遠較方纔還要毒過十倍、狠過百倍、辣過千倍,卻只得著男人無所謂的反應。
趁皇甫憂歇口氣時,男人伸伸長腿,「方纔不過、順手。將你扔下,要不,讓我再『順腳』補一下,將你踢回方纔那些傢伙眼前?」
「你……」皇甫憂的聲音沒入金月婭搗上的手掌心裡。
嗚嗚的聲音配上皇甫憂睜大的眸子,金月婭軟聲哄慰著,「憂兒妹妹,你聽話,這些話留在肚裡溫一溫,待回了皇城,你想罵上多久都成,這會兒咱們先……」
話未完,她吃疼的放開手,手掌上多了個滲血的牙痕。
「別以為只有我的豹子會咬人!」皇甫憂亮燦著眸,面向男人尚未出聲,頸上一痛,身子便軟軟倒下,癱在男人懷裡。
「你……」金月陝張著嘴,左手愣愣的握著受傷的右手掌。
「這種丫頭不可理喻,你又何必浪費時間?」
男人傾身將昏厥的皇甫憂扛在左肩,右腋再挾起金月婭,朝銀拓國皇城方向奔去。
而後頭緊隨著的,是只不知所措、傷心失了伴的小獵豹。
第三章
玄武十八年金湛國皇城
幾日大雨,今兒個難得出了大太陽,是個好天氣。
可皇城裡一群太監宮女像群無頭蒼蠅似的飛來飛去,喧嚷不休。
「你說說,太子有可能上哪兒去?」
「不知道,午膳時還見著人的呀!」
「你同他提過銀拓國公主今兒申時會抵達咱們皇城嗎?」
「提過百回啦!我還在他書牘案頭上放了無數張委託太保寫的大大小小字條,他怎麼可能忘記!」
「若不是忘記,敢情……」那人壓低噪,「咱們太子是害羞躲起來啦?」
「這也不是沒可能,」另一人搖搖頭,「太子的個性大伙都知道,脾氣雖好,就是……」
「就是軟弱了點!」有人立即接口,跟著搖頭,「好幾回皇城裡來了貴賓,或遇上重要慶典時,他不是鬧肚疼,便是藉故不肯出席。」
「可這回不同,來的是他未婚妻呀!」
「聽說這銀拓國公主雖美卻蠻,整隊人馬早到了咱們皇城外,她卻拗著性子不肯進城,說非得要咱們太子親自去迎接,才肯進城。」
「這下可慘了,整隊迎賓官員陪著公主僵在城外曬太陽。」
「不只這樣,她這回上咱們金湛國與未婚夫『聯絡情感』,還陪了個銀拓國太子,這會兒,怕是全晾在太陽底下當肉乾。」
吱吱喳喳一群麻雀自樹下經過,沒人抬起頭,否則他們便會發現那讓人尋個半死的罪魁禍首,正靜靜地坐在樹上望著遠方。
「這回,」一個冰冷男音幽幽響起,「你打算躲多久?」
「不知道。」
金月婭搖搖頭,有些煩悶。身著太子袍服的她,今年一十八,在旁人眼中,是標準的「男生女相」,比尋常男子增了股姣容,添了份斯文艷氣,秀雅至極的眼眉唇鼻,漾於其間的是經常盤桓不去的淡愁,活脫脫就是仕女圖中標準的美人,可偏偏是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