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澄若
嗣衣不吭聲,只是因為他沒有一口氣答應人的習慣。
「這樣吧,你今晚若沒有落腳處,不妨考慮我那兒。」一方面是估計兩人皆有事在身,不如另找時間促膝長談;另一方面是她忽然想起在她借居神農山莊期間,嗣衣的居室整齊程度嘗令她汗顏許久一事。還有,她曾經一度捨棄不去爭取的……
哈!沒錯了,嗣衣一定是老天爺派來幫她消災解厄的。
嗣衣臉上不動聲色,對旭日的建議不置可否。
知道嗣衣不說話並不代表他不願意,旭日愈想愈心動,嘴上開始鼓吹:「你不會趕著今天回莊吧?那今晚就一定得找客棧休息,還不如考慮我那兒,再怎麼說,都可以省下一筆開銷。」神農山莊雖名動天下,但莊內眾人卻生活儉樸,將大部分的金錢投注在義診上。
所以嗣衣也是能省則省。
嗣衣仍是似笑非笑的聽著旭日的慫恿。她活力四射的說話口吻令他聯想起鐵夫人,那是他每回來京城總推辭不掉的好意。
打鐵趁熱似的,旭日連忙指出往自己居所的路線。「我的房間很大,絕對足夠我們兩個擠一擠,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再次拍拍嗣衣的肩膀,她的態度熱烈,絕對不容懷疑。
聽到這裡,嗣衣不禁一愣。兩個人住一個房間?這算什麼?她可知……
「怎麼樣?」
嗣衣難得只考慮了三個呼吸的時間就做出決定。
「好。」
射干大老遠就看到四少笑容可掬的在和人說話,這走近一看。不得了,那是已經可以用「溫柔」來形容的眼神。
可……對方是個男人啊!
「射干,我要多留幾天,你先回莊去吧。」
「多留幾天?」四少不是向來討厭留在京城的嗎?
「就說我遇上老朋友了。」
老朋友?四少臉上笑容不減,射干卻覺得頭皮開始發麻。這下可好,也甭用飛鴿傳書了,那他該怎麼跟莊主報告啊?
「那季家呢?」
「我沒答應要去。」
嗣衣的不耐神色讓旭日大感驚奇,更讓她驚奇的是,嗣衣竟然知道她的疑惑,主動出言幫她解惑:「我義父打算幫我牽的親事。」
也就是說,嗣衣還未成親!
哈!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來如此重大消息,旭日更是眉開眼笑,沒有注意到嗣衣說話的神情稍顯急迫,彷彿急於澄清什麼似的。
不會吧!難道四少這麼多年來的心如止水是因為他有……有斷袖之癖嗎?彷彿大禍臨頭似的,射干臉色忽青忽白。
第五章
張老爹是旭日齋的老闆,祖上數代傳下來的家業,就只剩旭日齋這家店舖,而兩年前一個堪稱是店裡活招牌的師傅出走後,差一點兒連這家鋪子都撐不下去了,後來卻奇跡似的轉虧為盈
原因無他,就是旭日的到來,挽救了旭日齋瀕臨破敗的命運。
就因店名之故,旭月毛遂自薦到店裡當一個不領薪俸的師傅。張老爹本不相信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能有多少作為,但事實證明,旭日的確有兩把刷子,作品甚至還帶起了京城賞玩雕刻的風氣,旭日齋便由昔日門可羅雀的景象變成後來門庭若市的盛況。雖然在珠寶業的大商家水月坊亦將觸角延伸到雕刻之後,店裡生意少了一點,但維持目前優渥的生活已是綽綽有餘。
從那以後,張老爹對旭日是既愛又敬,只要是旭日提出的條件,他都無條件應允,只求他繼續留在旭日齋為他工作,就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旭日齋的老闆就是旭日,他也一點兒都不會計較。
整個旭日齋裡敢對旭日有些微不服態度的人就只有松德了。
松德是之前應聘於旭日齋的師傅,在旭日齋待了十年,惟一一個和他同年進旭日齋的師傅在兩年前留書離去後,他以為自己當老闆的機會指日可待。
可旭日的來到使他頂下旭日齋獨立開業的美夢破碎,他現在的職稱是夥計——這是他自己堅持的,但他做的工作遠遠超過一個夥計所可以做的範圍。
而松德對旭日最不滿的一點就是:旭日實在太懶了,一個月裡有一半的時間在休息。雖然說這樣他才有上場操刀的機會,但旭月有那麼卓越的技術卻不願多加努力,令他更是為自己的技差一著生氣。
「你想好了沒有?」他沒好氣的瞪著滿面春風的人兒。
「什麼。」還沉溺在圓滿的結局中,旭日難得跟不上拍子。
「丁大公子要送給他父親,也就是當今宰相的六十大壽的一壽禮。」真是的,那塊原石昨天就送來了,偏偏這小子堅持昨天仍是他的休假日,死不肯來店裡看看。
「送來了?讓我瞧瞧。」該輪到工作的時候,旭日馬上正經起來。
松德嘴上雖是不服,但瞧旭日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在紙上勾勒出圖樣,彷彿在他眼前的不是一塊毫無任何美感可言的石塊,而是原已成就的渾然形象,只是透過他的手來呈現,他不禁在心裡暗讚。
「這樣應該可以了……對了,最近將軍府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動靜?」等待畫紙晾乾的時間,旭日詢問松德。
「哪個將軍啊?」這京城裡可不只有一個將軍府。
「跟咱們有往來的那一位。」
「樓將軍?你問這幹麼?」
「他對剛收到的成品不太滿意,因此昨天特地請我過府修補,我倒不知道原來樓將軍是此道中人。」只不過他要她修整的部分和他原來的要求壓根兒沒有關係就是了。
「哦?樓將軍最近正企圖與丁丞相修好,之所以挑剔,可能也是為了迎合丁丞相吧。」松德努力回想腦海中的官海秘辛。
「為什麼?」文武各不相干,何以原本互不往來的雙方突然之間急於接觸?
「據說有一批官員懷疑樓將軍利用駐紮之便與外族勾結,樓將軍因而匆匆趕回京城。目前站在中立立場且勢力最大的就是丁丞相,加上丁丞相和樓將軍是同鄉,若是丁丞相願意幫忙美言,對局勢大有影響。」松德簡潔扼要的說明。
昨晚才與樓將軍見過一面,旭日並不以為這個長年戍守在外、忠心耿耿的驍勇戰士會有叛國之意,不過若那樓將軍其實是個大奸大惡之徒,能將自己的心意隱藏在忠厚誠摯的皮相之下,謠言也許可能並非是空穴來風。
「另外還有一個不太可靠的消息——聽說樓將軍的對頭握有他通敵的證據,但是派去的臥底死在回來途中,現在密函不曉得落入何人手中。不過那都不重要了,皇上想必是採信了這樣的說法。樓將軍自回京城後,還得不到入宮晉見的機會呢!只要讓皇上找到借口發作,樓將軍可能就會被滿門抄斬,也難怪他急著想從丞相那邊下手了。」
與旭日齋有生意往來的不乏王公貴族,松德的小道消息自是比他人快捷許多。
密圍?樓將軍要她在雕像裡動的手腳……
「再問一個問題:你可見過這三個人?」換過一張紙,旭日繪下茶棧那三人的形貌及所配戴的武器。
松德說了一陣,正口乾舌燥。
「你當我是什麼人?」
「松德大哥,放眼整個京城,有誰的消息比你靈通,小弟不求教於你,還能怎麼著?」旭日很少說好聽話,可是並不是不會說、不屑說,而是只像現在這樣需要時才說。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番其實也稱不上什麼恭維的話卻直說到松德心坎裡去了。早先他不願像其他玉匠一樣出走的原因之一,就是旭日齋的旁鄰店面皆是上流階級時常光顧的,光是與那些站在店門口等候主子的下人們聊上三兩句,他所能得到的內幕消息就夠他說上個把時辰了。
「算你有眼光。我看看……」松德自信滿滿的神情在看了畫紙一眼後,便陷入沉思。
「識得就識得,不識得就不識得,看再久也沒用。」看樣子那三人果更是生面孔,連松德都不曾見過。雖回頭上可因此而佔得上風,旭日心裡卻不感到舒坦。
「……聽說丁大公子最近新聘了三個武林高手為護院,我雖沒親眼見過,不過聽丁家的總管說其中一個人使的長鞭很是犀利,當場一出手便讓一個武功不弱的保鏢差點兒斷氣,也許有可能是他們吧。」沉吟許久,松德不甚有把握的猜測。
饒是猜測,松德一道出對方可能來歷,旭日雙眼馬上一亮。
「丁丞相?」是純粹巧合,還是另有隱情?
旭日還想再問,張老爹已經迎進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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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桌上攤放旭日方才繪完的圖樣,其上人物雖只墨、白二色,但不稍減半分神韻,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年公子正凝神觀賞。
「旭日師傅,你真能雕出這張八仙賀壽圖?」丁子喻見到圖樣,欣喜若狂,來旭日齋前的眉間抑鬱轉眼間煙消霧散,連對旭日的稱呼都客氣起來了。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