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慢郎中

第4頁 文 / 澄若

    憶及以往曲曦巾幗不讓鬚眉的種種事跡,沉默總算神色稍霽。

    「你是要來問我的行程吧。」曲曦倒是先把沉默的來意說出來了。

    沉默不是第一次和曲曦相處,自然對她料事如神的能力不感訝異,僅僅點了點頭,等著曲曦說話。

    接下來的事可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曲曦在腦中整理一遍後,才道:

    「一塊樸拙的木頭,經由人工,可化成千百種巧妙的形狀,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樂趣,令人願傾畢生之力投入。這種希望灌注全神的意念你能瞭解嗎?

    「你知道我的個性,要我像尋常女子般好好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是不可能的,甚至連操縱各地商號的營運也不能再引起我的興趣。既然太過規律的日子過不來,我只好自己去尋找變化了。

    「太過久遠以後的事我也不能確定,但十年八年之內,我會在雕刻上下功夫,也許先在主要集散地住一陣子,等有了足夠的資金,我會去西域,好好探訪玉石之鄉。

    「對於我的計劃,你還有哪裡不明白的嗎?」

    考慮到沉默正值新婚,曲曦隱瞞了她正遭到姥姥全面封殺的部分。

    「單身女子並不適合這樣的計劃。」沉默皺著眉聽完,幾乎是馬上提出了反駁。

    「這的確是一大困擾,不過別擔心,既然我能男扮女裝替水月坊打下一片天,以相同伎倆在人群中混居個幾年,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的。」曲曦的回應也很快。

    既然當不成一般女子,那麼就不要當女子吧!反正她滿腦子的思想以及一身技藝,已足以凌駕一般男子,那麼當個男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突發狀況很多。」沉默仍沒被說服。

    「人生就是這樣,不是嗎?」她可是打定主意了。

    第二章

    儘管曲曦沒有明說,嗣衣仍可以想見她來到神農山莊的過程必定十分艱辛。她臉上的疲累即使經過幾天的休息仍無法完全恢復。

    他本來是要去整理行囊準備出莊,卻不小心聽到她將要離去的消息,於是刻意繞道經過她暫居的院落中。

    喝完酒的隔天,兩人像是刻意避開彼此,即使有人好奇詢問他倆關係,他們也不約而同的說彼此是泛泛之交。

    可不是,他們認識的時間還不超過兩天呢!偏偏他們花了一個晚上互吐苦水,雖然大部分是她說他聽,但在程度上來說,比起一般的泛泛之交已是親近大多。

    嗣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正好瞧見曲曦送沉默走出門外。隔著一段距離站定,他還是沒有決定要不要上前和她說話,只靜靜看著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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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沉默,曲曦信手在一旁樹上摘了片葉子,輕含葉緣,試著葉子的韌度。

    很好,她已經可以完全不帶感情的談起「水月谷」這三個字了。

    原來,捨棄一段情感這麼容易。

    取葉就口,一曲輕快小調悠揚的自她口中傳出,在晌午時分裡飄散,瀰漫於一方天地。

    也是秋高氣爽的日子。

    那是在她借住傅家牧場時,有一回傅意北和傅青山叔侄倆興起時所吟唱的曲子。她的記性好,憑著記憶,在找著樂器後,便一個音一個音的找出來。遺憾的是,她的樂聲中怎麼也找不回當初所聽的奔放豪闊,只徒然令她憶起神傷的過往。

    是茫然無依的自憐情緒作祟吧,令她又想起那些點點滴滴。

    心思一轉,想到自己從今以後不再處處受人牽制,五湖四海盡可肆情遨遊,不覺豪氣一生。

    再怎麼難捱的時刻都會過去,何必執著?還有大好日子等著她呢!

    曲曦專注於讓音符翻飛,使不甚響亮卻綿長不絕的樂聲隨她的情思起伏,沒有注意到一個碩長身影在不遠處默默佇立著。

    嗣衣是那樣凝神聽著,沒注意到他周圍一向冷漠的空氣一下子柔和起來,平時淡漠的眼神因緬懷起深藏記憶中的片段而顯得溫暖。

    他知道曲曦和他有相同的傷,但除此之外,她還給他另一種感覺——

    透明的音律隨風迎面而來,澄清了他的心,卻又將之擾亂了。

    一時想不通那是什麼樣的情感,嗣衣放任自己的心思沉浸在樂聲中,在音符驟變時領受到演奏者的情緒轉折,如有說不盡的瀟灑豪情充塞胸臆,唇邊不由得跟著添上一抹輕揚笑意。

    就像繃緊的繩子在不注意的瞬間斷去一般,糾葛多日的紛亂思緒也在他不注意的時候理清。一種頓悟的感覺,碰上了,眼前一切似乎便豁然開朗。

    是啊,一切都過去了,他何苦為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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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注意到嗣衣心境上的轉變,要不是嗣衣主動找傅意北下棋,眾人還真不敢相信他們期盼已久的事情終於實現。

    為了不給他們壓力,眾人還得裝作不經意的路過他們下棋的地方,但誰也不敢逗留太久。

    曲曦聞訊,也興匆匆來湊熱鬧,她一派大方的坐下,無視於背後無數道指責她不識相的目光。

    嗣衣瞄她一眼後,繼續專注在棋盤上。曲曦看了棋盤一眼,見嗣衣所執紅棋正圍殺傅意北所執的黑棋,兵臨城下,黑棋一方岌岌可危。

    半刻鐘後——

    「我輸了。」傅意北終於俯首稱臣。他自認棋力中上,但仍遭嗣衣殺得潰不成軍。

    嗣衣頷首回禮,臉上倒是看不出喜怒哀樂。

    「其實有機會嬴的。」曲曦語出驚人,連帶激出嗣衣微感訝異的表情。

    看見曲曦雙手並用將棋子回復她初來時的局勢,嗣衣眉眼一揚,接下了挑戰。

    既然不是正主兒在對奕,眾人也就沒有顧忌,紛紛圍上前觀看。小小木桌旁,擠了不下二十個人。

    「這位姑娘是何來歷?」

    「聽說是阿默的舊識,從水月谷來的。」

    「看樣子棋藝不錯,四少一下子打她不下。」

    眾人的低聲耳語進不了兩人的耳裡,過了一會兒,大家的注意力也全都轉移,一時之間,偌大空間竟是悄無聲息。

    「將軍!」清揚悅耳的女聲打破眾人的屏氣凝神。

    嗣衣一雙劍眉微蹙,在確定自己的退路全遭封死時,漾出笑容。

    四少在笑了!不是明明輸了棋嗎,怎麼會……怎麼會……眾人面面相觀,以為情傷剛復原的嗣衣自尊再次受創,精神狀態有點反常。

    「怎麼樣?」曲曦徵詢對手的意見。

    「很不錯。」嗣衣承認了她的實力。

    「其實我佔了一點便宜。」畢竟她剛剛已經看過他的棋路,不像嗣衣對她是完全陌生。

    「無妨,來日方長。」不對,她就要離開了。嗣衣皺了下眉,對自己心中隱隱浮動的陌生情緒感到困惑。

    「沒想到曲曦的棋藝這麼高明。」傅意北眼看曲曦起死回生,語帶讚歎。

    「我還有許多才藝是你不曉得的呢。」曲曦遞給嗣衣一個「你知我知」的眼神,奇異的消弭了嗣衣的浮躁。

    說起才藝,讓嗣衣想起了另一件事。如果曲曦擅音律,說不定……

    「我們也要在這兩天離開,不如咱們結伴而行吧?」傅意北挺懷念這個個性爽朗的姑娘,便臨時起意邀她同行。

    「這……說到這個,我的行程還沒決定呢。」曲曦裝迷糊,迎上嗣衣若有所思的眼瞳,立刻有了新說詞:「對了,我正好有些問題要請教嗣衣。」

    有問題要問他?嗣衣倒好奇起來了。

    「我先回去拿個東西,待會兒去找你。」曲曦努力不讓自己看似落荒而逃,但一個彈躍起身離去的動作仍是稍嫌急躁了些。

    「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曲曦好像在閃避我。」傅意北轉向一宣在旁觀戰的妻子,想知道她是否有同感。

    「你太多心了。」邊收拾殘局,嗣衣毫不猶豫的答。

    她逃避的可不只是他而已。

    從那一夜、那一曲,嗣衣隱約察覺到曲曦不為人知的一面,大略捕捉到她的行事風格,自然明瞭她正極力想擺脫某些事物,而不單單只是要逃避傅意北而已。更何況,他相信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感情因素可以影響她。

    因為她已經可以不帶眷戀的看著傅意北——剛剛他很仔細的確認了這點。

    向來自認理智的嗣衣卻沒有想過自己為何會去注意、甚至在意曲曦的反應。

    微愕於嗣衣的回答,傅意北疑惑的和流衣對望一眼。等到嗣衣走開,傅意北才問出口:「嗣衣和曲曦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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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耗費數日策劃的心血結晶,曲曦再次踏進嗣衣居處,卻在門廊前停下腳步。

    奇怪,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嗣衣的屋子位於神農山莊最深處,屋後倚傍一大片竹林,高聳入天的搖曳青綠賦予此地得天獨厚的沁涼及白自然樂聲。曲曦還記得當初自己是一沾枕就入眠,不僅僅是因為生理上的疲累,也是絕佳的地理環境使然。

    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曲曦索性放棄思索,推門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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