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岳盈
「程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蕙萱氣紅了臉。
「阿姨,是你想巴著蔡家,不是我。」
「你……你竟然這麼說!」蕙萱氣得淚花亂轉。「我是為我自己嗎?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會對蔡萬億那麼巴結?」「大家都知道,你想當上蔡家的女主人……」
震驚巴掌般襲來,蕙萱不敢冒信外甥竟會說這種話。
程羲也在同一時候,發覺自己說得太過分,連忙道:「阿姨,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夠了!」蕙萱看過來的視線,和說話的語氣都降到冰點。「沒想到你這麼小看我!沒錯,我承認蔡萬億有讓我傾心的地方,但說我為了嫁給他,促成你跟依蘋的婚事,那就冤枉我了。如果不是你爸爸在二房的使弄下,遲遲不肯將公司大權交給你,而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又在一旁虎視眈眈,我會處心積慮的促成這樁婚事?你自己清楚,訂婚前和訂婚後,你爸爸對你的態度差多遠?你能說沒從這樁婚事得到利益嗎?我事事為你,你卻處處讓我寒心,程羲,我錯疼你了!」
「阿姨,對不起……」
蕙萱不理會程羲懊惱、悔疚的神情,拿著皮包往外走,程羲急急的追出去。
屋子裡,頓時剩下丁鈴一個人。她默默拿起同她一樣被人遺忘的雜誌,仔細的閱讀那篇文章,思潮起伏不斷。
蕙萱的話,在耳邊重複……你不會以為蔡萬億會讓女兒做這種荒謬的事吧?他向來把女兒當成寶貝,怎肯讓她跟別人共一個丈夫……你要是還想當蔡家的女婿,從今以後除了他女兒外,你誰都不准沾!
這些都跟依蘋的說法不一樣,到底誰才是對的?
……你自己清楚,訂婚前和訂婚後,你爸爸對你的態度差多遠?你能說沒從這樁婚事得到利益嗎?
沒錯,程羲自己也說過——爸爸知道我得到蔡家的支持,決定把公司最大的投資計劃交給我負責。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開心,爸爸總算正視我的實力,不再聽二房的。
淚水惶然的滑落,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重點是依蘋對程羲很重要,自己卻……世上惟有掌握在手中的金錢和權勢不會背叛你,其他的,都可能在下一秒鐘跟你為敵。
程羲在乎的,不是愛情,因為她看重、渴求的情愛,對他只是個童話,他想掌握的是永遠不會背叛他的金錢和權勢。
答案已經這麼清楚了,她……還在猶豫什麼?
***
十一月,已是天涼好個秋,楓紅處處的季節。在台北近郊的這處墓園,秋色雖然不濃,到處仍可見綠意盎然,屬於秋的蕭索涼意卻是終年環繞不絕。這裡只有近清明節時最為熱鬧,平常時候人煙稀少,今天早上墓園卻早早有了訪客。
約莫十點左右,淡金色的陽光下,隱約可見一道屬於女性的身影走在寂寂的小徑上。
她穿著寬鬆的斜紋及膝洋裝,搭配金蔥色針織薄外套,鼻樑上架的灰色無框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明眼人都可以從她立體分明的輪廓,形狀優美的粉嫩菱唇,挺立的瑤鼻,及那頭以一根大夾子隨意盤在腦後的烏黑髮絲,綜合出她是個美人的印象,甚至可以說是個絕色佳人。
可惜,這裡沒有明眼人,蕭瑟的墓園裡,只有一座座沉默無語的墓碑。
這些墓碑裡的其中一座,對丁鈴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即使在身體狀況這麼不適宜的時候,她都非得前來,手上還提著一隻紅黃綠三色的編織提籃,吃力的往上走。
她又一次停下來換手,好重。
以前都有人幫她拿,她從來不清楚自己所準備的祭品會這麼沉,現在一個人,才發現生活裡的諸多瑣事都很沉重。
幽幽的歎息自底深處冉冉飄升出微抿的唇瓣,跨出去,就很難再回頭,下定決定要一個人的,還去想這些做什麼。
再度邁開腳步,這次她一鼓作氣的走到目的地,修飾整齊的大理石墓碑前,不知被何人放了一籃花,是以大波斯菊和蘭花裝飾而成的,那醒目的畫面,令她呼吸一緊,眼睛酸澀了起來。
是……他嗎?
驚喜、疑惑、不敢冒信,種種情緒衝擊著她脆弱的心房。以為不再相見……不,心底其實抱著小小的希望,期待他會來。但當這個希望充滿可能的呈現眼前,她反而不敢相信,患得患失下,柔弱的身軀搖搖欲墜,手上一鬆,再捉不住提籃。
一隻有力的手掌及時抓握住,另一隻手灼燙的熨在她圓潤的腰圍,她抬起眼眸,將一張熟悉卻充滿複雜、激烈情緒的臉龐盡收眼底。分開才多久呀,他剛毅、圓潤的俊臉卻瘦成稜角分明,丁鈴看了好心疼,淚水充滿眼眶。
模糊的視線下,那雙熱氣騰騰的眼睛,以一種經歷過寒徹骨的寂寞,方體會到曾經擁有的繞指柔的情意有多難能可貴,擔心會再度失去她的緊緊盯視著她。
「你怎麼可以……」程羲傾向她,飽含著痛苦、壓抑的聲調低啞的控訴,「這樣對我?你好狠的心,好無情,好可惡……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找得你多苦?」
他用力搖晃著她,搖得她頭暈目眩,感覺著他的每句指控都圍著她打轉,陣陣噁心感襲來。
「程羲,你幹嘛!沒看到鈴姐的狀況嗎?還這樣搖她!」
嬌脆有力的聲音及時解救了她,但丁鈴的心情卻從稍早之前見到程羲的驚喜,跌落至悲鬱的谷底。
走回原點了嗎?她的期盼終究只是個童話,這僅是她所能得到的最美滿結局嗎?心中一陣淒苦,使得胃部的翻攪更厲害了。
「嗯——」她別開臉,痛苦的掩住嘴巴。
「你怎麼了?」程羲被驚嚇得不知所措,他從沒見過丁鈴難過成這樣,離開他的這段時間,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股怒氣陡然升起。
「喂,你眼睛不好嗎?商場的人都說你目光銳利如鷹,再隱而不顯的商機都可以看得出來,用最快的速度獲取,現在卻連這麼明顯的事實都看不見。」
「你說什麼?」耳邊叫囂的噪音實在是很討人厭,若不是看在她還有可用之處,他根本不想理她。
依蘋翻了翻白眼,被他的遲鈍給打敗了。她指了指丁鈴的腰圍,在腹部比了個大肚子的動作。
「你說她……懷孕?怎麼可能!」程羲震驚無比,不敢置信的瞪視正在努力深呼吸,平撫體內噁心感的丁鈴。
她的臉色是那麼蒼白,彷彿隨時都要昏倒過去,一雙微微垂下的眼眸,深幽得讓人看不到底,豐滿了些的腰圍有可疑的微微起伏,真是懷孕嗎?
「幹嘛那麼吃驚?」依蘋的語音裡充滿嘲諷。她邊體貼的遞上面紙給丁鈴,邊朝程羲冷笑,「你做那件事情時,都沒想到後果嗎?還是你得了健忘症?我就好心提醒你吧!那天呀,在我家頂樓的浴室,你像火車頭一樣衝進去,最後像偷完腥的饞貓摟著鈴姐出來。如果還記不起來,我很樂意提供照片當證據。」
「照片是你給的……」丁鈴恍然大悟。
「沒錯。」依蘋得意的承認,顯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可是你怎麼會……」丁鈴窘得滿臉通紅。
「拜託!我親眼見到程羲溜進浴室,又聽見你們在裡面製造出來的聲音,還不清楚裡頭發生的事嗎?我當機立斷、就地取材的找了名優秀的攝影師埋伏在一側,等著你們出來。嘿嘿,照片拍得不錯吧?可是有國際水準喔,那人拍完後,還一直埋怨我把他大材小用哩!」
程羲一聽,便曉得這位有國際水準的攝影師是何方人物,只是納悶那人為何會聽依蘋的擺佈,參與這件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丁鈴百思不解。
「鈴,她的用心你還不懂嗎?她根本是惟恐天下不亂!」
「程羲,你太小看我了。」依蘋瞪他一眼,轉向丁鈴的目光盈滿溫柔的情愫。「我會這麼做,全是為丁鈴姐。」
「為了我?」
「嗯。」她點著頭,示意程羲攙扶丁鈴到有濃蔭的地方坐下,她可沒有在大太陽底下聊天的習慣。「我看不慣你被程羲欺負成那樣,還處處維護他、替他著想……」
「蔡依蘋,你胡說什麼?」
「你稍安勿躁,等一下自有大把的時間留給你講,就怕你到時候又不肯說了。」賞了那個青筋暴露的男子一個白眼,依蘋接著說:「我並不樂意跟程羲訂婚,在知道你的存在後,原本可以直接告訴爸爸,讓他取消婚事,但在那天下午看到你後,我就改變主意。因為即使我順利踢掉程羲這個未婚夫,還是會有另個女人替代我的位置,到時,你的日子只有更難過。所以,我決定了!」
望進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裡,丁鈴的心弦一陣撥動,她在那裡看到了善意的關懷,但心裡仍有許多的疑問,讓她忍不住問:「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