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華琤
凝香連忙起身坐好,愈發喜歡上這位睿智又風趣的長者。
「我從一開始便知道你不是我指定的孫媳婦了。」
「一開始?」
「對!從婚期決定,益年那傢伙送來語涵丫頭的生辰八字後,我便知曉了。」
「這從何說起?」
「從我遇著的高人說起啊!」江老夫人興致勃勃地道。沒辦法,想到悶口不能說的事情終於可以一吐為快,怎不痛快呢!「那日,我拿著語涵丫頭還有子滔那渾小子的生辰八字和婚期去給城裡最有名的算命先生瞧,這何先生一瞧便搖頭說兩人不是夫妻命,不可能結為夫妻的。
「一聽我當然急啦!趕忙想問他何出此言,他卻接著說:『很奇特的是,你這孫兒的確在婚期那日紅鸞星動,不過可以肯定,他娶進門的絕不會是這位姑娘就是。』」
「啊!」凝香不自覺驚呼了聲。
「新娘不是我指定的乖孫媳婦,這下我當然更急啦!連忙嚷著這怎麼成,我得趕緊回頭阻止,但何先生卻又對著我搖頭。」
「何先生為何搖頭?」凝香屏氣凝神問道。
「何先生說啊!」江老夫人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您孫兒合該在那日完成終身大事,他娶進門的媳婦自是他命裡注定好的媳婦,老太太您就站一旁看著,別動聲色便是!」
這話聽得凝香怔然。命裡注定好的媳婦嗎?
「你一進門,我光瞧著便喜歡極了呢!私下派人查了你的底,你的事,只要是益年知道的,我都曉得。」
「老爺都知道了,竟沒告訴我。」她時時懸著這事,老爺竟知情不報!凝香皺起了眉頭。
「呵!呵!我說了得不動聲色,那老傢伙做了虧心事,哪敢提上一字半句。」江老夫人言下頗有洋洋自得之意。
本以為代嫁一事弄得不好勢難善了,原來婚約照舊不說,搞不好還得吃上官司坐上牢,而今看來從頭到尾好似只有她在傷神。
見凝香黯然垂睫,江老夫人牽住她的手拍了拍。「凝香,何先生有交代,時機未到,別動聲色,奶奶知道你心裡頭掛記著這樁才要設法離開,要是奶奶也會想要這麼做。你是聰明的好孩子,益年的回函裡儘是稱讚你的話,末尾還囑我定要好好待你呢!讓你以語涵丫頭的名進我江家的門是委屈你了,奶奶擇個日子宴請賓客,讓你再和子滔拜一次堂,也好正了名。」
是啊!凝香出神想著,她既已回復原身份,名義上自然不是子滔的妻子,這下子連休都不必休了。
「奶奶,關於蘭兒……」
「凝香,雖然你我相處不久,不過我這心啊!可都是偏向你的,子滔要娶她,我不贊成,你也不要應允,我不喜歡男人三妻四妾,我家那口子一輩子就我一個,這輩子沒有過一句怨言,心滿意足得很。」江老夫人侃侃而談。
「奶奶,您對凝香的接納與疼愛,凝香感激不盡,您既已什麼都明白了,便知凝香從小命運乖舛,凝香真無心於情愛之事,求奶奶成全子滔和蘭兒。奶奶您若願意,就讓凝香陪在您身邊伺候著,若不需要凝香,凝香心裡頭有結、有心願未了,就讓凝香伴青燈古佛,盡此一生吧!」凝香忙說道,但說著說著卻鼻酸了起來,語帶三分哽咽。
「你有何結?有何心願未了?」江老夫人厲聲質問。怎麼回事?她的乖孫媳婦鐵了心要離開他們出家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家醜不便外揚,凝香不能說。」過多的水霧已匯聚成流,濕了兩頰。
「家醜不便外揚,又不肯跟我說,是不把我當家人!」老夫人佯裝氣憤。
「不!凝香並無此意。」不知怎地,凝香淚竟流得更凶了,像要一次把所有的心酸都訴盡了似的。
見她如此,江老夫人哪還鐵得起心,她心疼地坐到她身邊,讓她伏在自己肩頭上哭泣。
「唉!凝香,我第一眼瞧見你便覺得投緣,心裡頭可沒當你是外人過,你不說,奶奶就不問,只管盡性地哭,哭完便沒事了,嗯?」
凝香抽喘得厲害,好幾次,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江老夫人拍撫著她的背,當她是小嬰孩般地呵疼。
然而她的內心卻臆測著是什麼樣的委屈、什麼樣的悲哀,竟讓一個好好的女孩兒哭成這般。
第九章
凝香一走出碧水居,江子滔立刻迎上前來。
「凝兒,你哭了?」江子滔眼裡儘是心疼不捨。「奶奶欺負你了,我找她討回公道去。」
凝香使力拉住衝動得真要上前找江老夫人理論的人,激烈哭過的眼有點畏光,她主動抱住他的腰,將整張臉埋進他胸瞠裡,深深吸進他的氣息,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又有決堤之勢。
「凝兒。」江子滔攬緊了她,她無血色的唇、紅腫得如核桃似的雙眼,令他看得心都要撕裂了。
「對不起。」
低沉沙啞的三個字像利劍般直刺進他胸口。
她在道歉,為無法成全他和蘭兒而道歉。
這一刻,江子滔痛恨死了自己的自私,他竟讓他愛的人如此委屈。
秋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陣陣入耳,他們就這麼相擁著,任拂過竹林的風環繞在他們週身,輕揚起髮絲和袖擺。
一個是情意早已深許的好妹子。
一個卻是鶼鰈情深的結髮妻子。
他該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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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一個人喝悶酒,小心酒入愁腸愁更愁。」俊俏風流的男人不顧好友緊揪著的眉頭,自顧自的落坐,夾了菜就往嘴裡送。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江子滔面色不善。
「小二哥告訴我的啊!好酒!」沈夏山自動自發地倒酒,舉杯喝了口後,連連稱讚。
「是哪個夥計這麼嘴碎?」江子滔臉色一沉,滿滿的一杯酒又一口全下了肚。
「別想找人家麻煩,人家擔心你,端的是一番好意呢!」沈夏山微笑自若地吃喝著,彷彿面對的是再怡人不過的景致,而不是他苦哈哈的臭臉。
沈夏山是本地大地主之子,江家和沈家素有交往,而江子滔和沈夏山兩人年齡相當,兼有同窗之誼,偶爾會一同上同慶樓餐敘,夥計們自是沒有不知的。
「沒想到向來對任何事得心應手的你,也會有如此消沉的時候。唉!紅顏皆禍水啊!大婚後便見你愈來愈春風滿面的,今日這般莫非是和嫂子吵架了?」沈夏山頗自得其樂地揶揄著,他會這麼說是篤定生意上之事根本不會對江子滔造成如此大的殺傷力。
「閉嘴好嗎?」江子滔狠瞪他一眼。
「啊!猜對了。」沈夏山雙眼一亮,完全無視好友惱恨的眼光。「我說子滔,女人家哄哄便成,你怎麼讓自己落到這步田地呢?」
「說的比唱的好聽,你以為每件事都像你那群妻妾會搞的芝麻小事般好處理嗎?」江子滔斜睨他一眼。
「這麼嚴重啊!」沈夏山揚了揚眉,「這可有趣了,說出來聽聽,讓兄弟我為你參詳參詳。」
江子滔驀地瞠大微醺的眼若有所思的瞅著他。
夏山有一妻三妾,他對女人向來吃得開,在女人堆裡總是十分風流快活。
也許他是老天爺派來拯救他離開水深火熱的,畢竟他剛剛才在心裡哀聲求著老天爺告訴他該怎麼辦,不是嗎?
「夏山,你娶了三個妾,嫂子都不吭一聲嗎?」江子滔問得認真。
「嫂夫人不高興你想納妾啊!」沈夏山似笑非笑地揚了揚濃眉。
「別用問題來回答我。」江子滔皺眉。
「呵!我可不是用問題回答你,我用的是略帶感歎的肯定。」見了好友瞇細了眼的不耐,沈夏山幾乎失笑出聲。
「好,好,說就說。唉!不吭一聲?怎麼會不吭一聲呢?連連吭了好幾聲呢!」他好整以暇的以杯就口,態度是慣有的從容不迫。
「說詳細點,你曉得我不是只要知道她吭了幾聲。」江子滔繃緊了下巴。
沈夏山好笑的看他一眼,接著道:「又哭又鬧的,直央著我別娶,等到知道她的哭鬧是影響不了我的以後,便冷冷的待我,連床榻間都不理睬我呢!」
「真的。」江子滔想像著凝香在床榻間不理會他的模樣,眉頭蹙得更深,下巴繃得更緊。「那你怎麼辦?」
「怎麼辦?」沈夏山挑高一邊濃眉。「她那樣對我,我乾脆也鐵了心,新婦一進門,連著一個月冷落她,連房門也不進,後來她還不是乖乖的來找我認錯。之後,我送了她一些珠寶新衣,哄了哄她,過沒多久習慣後,兩人稱姊道妹的,親得比和我這相公還親呢!」他的言下之意頗為自得。
是嗎?事情當真這麼簡單,只要習慣就好嗎?
但她們那些是尋常女人、庸脂俗粉,哪裡比得上凝兒的溫婉綽約、蕙質蘭心?
她有主見不會輕易受人欺哄,他也想像不出來她會為偶爾賞賜的珠寶新衣而被左右的樣子,他的凝兒是獨一無二的。江子滔驕傲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