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華琤
語畢,雙瞳晶亮、眉飛色舞的人頓增為三人。
「真是太好了。」雲裳喃喃道。
「真是太好了。」江勇抓著頭呆呆道。
「真是太好了!」三人相視,再度齊聲道。
而後三人分往三個方向走,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不到一個時辰,府裡的眾人皆雙瞳晶亮、眉飛色舞的。
顯然他們少爺在少夫人房裡過夜的事,已眾所周知了。
第八章
兩個月的時間就這麼無事地過去,兩人很有默契的對他們的協定絕口不提。
凝香不提,為的是私心。愛上他不在預料之中,有夫妻之實也在意料之外,這些的確讓情況變得複雜,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她必須離開的計劃不變,代嫁之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她以語涵的身份被休離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她終究要離開他,只是還不到時候,在這之前她渴望從他身上多汲取些日後獨自面對孤寂的勇氣。
江子滔不提,不是因為忘記,他只是理所當然的以為她應該知道事情既已至此,他是絕不會離棄她的,但又怕一提起這件事,隨即牽扯到薛瓊蘭進不進門的頭痛問題,壞了夫妻的情分。
他早已決定凝香為妻,薛瓊蘭為妾。雖然對他表妹勢必會委屈一點,但對凝香,他是絕對沒有放手的道理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過一天,他們就像一般恩愛的夫妻,男主外、女主內,江子滔依然不定時地探望蘭兒。
時序已是秋天,夜半無法成眠,凝香輕巧地越過熟睡的江子滔下床,隨手披了件衣裳,搬了張椅子憑窗而坐。
點點繁星閃爍,伴著夜月彎彎如鉤,蟬聲不再,空氣中頓時充滿蕭瑟的秋意。
深吸了口微涼的空氣,凝香忍不住長歎了口氣。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日漸轉變,她一天比一天依賴他,一天比一天捨不得離開他的陪伴,卻也一天比一天對他給予蘭兒的溫柔呵護感到無法遏抑的心痛。
今天是蘭兒滿十七歲的日子,按慣例莊裡的人為她辦了個小小的慶宴,慶宴過後子滔送蘭兒回蘭居,遲至深夜才回來。
他以為她睡了所以沒有喚她,攬緊了她片刻便入眠。
但她沒有,她無法入睡,也無法阻止淚濕繡枕。
她好怕!
她已經很久不再有如此害怕的情緒了,熬過那場大火所帶來的衝擊後,她以為這人間已沒有太多事能撼動她的情緒。
但她真的好怕,怕自己日漸沉溺於他的呵護,怕自己早已捨不得離開他,怕自己改變初衷不願離開,怕離開了他自己無法獨活。
但她更怕的是自己會真的同意和蘭兒共侍一夫。
也許她和蘭兒真的能處得很好,蘭兒既嬌柔又有才氣,自從強拉她和大伙玩在一起後,對她亦益發的尊重與和善,也許經過一番調適和習慣,她們終能和睦相處。
但她會和她一樣依偎在子滔的懷裡,她會和她一般領受他的濃情蜜意。
當她看著他和蘭兒恣意談笑時,她要用什麼表情看他們?而當他在蘭兒房裡過夜時,她又要用什麼樣的心情入睡?她要如何叫自己不時時揣測他是否對另一個女人說著夜夜在她耳盼訴說的情意?她又要如何叫自己不因想到他們而垂淚?
思緒百般糾纏,擾得她心煩意亂,愈想理清楚卻愈是翻攪不已。
「娘!」望著遙遠的星子,凝香悲切地低喊出聲。
娘!您是用什麼樣的心痛看著爹和二娘在恩愛,女兒已可體會,您痛到必須玉石俱焚,女兒已可理解。可是,娘!天下男人不都如此,齊人之福、三妻四妾,天下女人不都如此,承歡君側、共侍一夫,他們都能相安無事。
也許她也可以做到。凝香在心裡無聲地吶喊著,這番想望卻隨即被蘭兒和子滔在一起兩相繾綣的畫面狠狠擊破。
突然一切的思緒變得澄澈明晰,清楚到令她幾乎要懷疑起自己為何要苦思心煩到百腸糾轉。
她會離開。
她要離開。
她早就發誓絕不重蹈娘親的覆轍,要求男人一輩子僅對一個女人忠貞太難,而她不愛強人所難,年滿二十後,她更確定自己這一生即將孤獨終老,也早為自己計劃好往後的出路,更別提代嫁之事她根本毫無選擇。
他原不該是她的,是上天垂憐,讓他的真心對待點綴她枯寂的感情世界,她早就該滿足了。
該誰的,就還給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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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凝香由花廳外頭的桌上端了盆水進來,雪青早知道清晨只要打好兩盆水,少爺和少夫人自會把自己和對方打理得好好的。
「凝兒,你怎麼了?看起來有點憔悴。」江子滔看著兀自忙著的身影,不容凝香閃躲的托起她的下顎,皺著眉細瞧她。
「睡得不好罷了。」她的眼神躲著他的,彷彿專心一意為他整好衣裳束好腰帶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究竟怎麼了,我要知道。」他緊緊摟住她的腰,不讓她有機會閃躲。兩個月來的耳鬢廝磨,凝兒這麼明顯的不對勁他豈有不吭聲之理。
「你真想知道?」沉默片刻,凝香抬睫深深望進他眼底。
「這是當然。」江子滔微揚了揚眉。
凝香輕輕地將他環在她腰上的手移開,坐至梳妝鏡前,江子滔隨即跟至她身後,接過她遞上前的梳子,開始梳起她的發。
這已是兩人慣有的親暱默契之一,今日想來卻心酸得令人想落淚。凝香閉緊了眼再張開。
「我在想蘭兒也十七歲,早就是待嫁之齡了。」她幽幽開口。
江子滔的心猛跳了一下,手中的動作亦因而一頓。
張嬸昨夜才攔住他,千叮嚀萬囑咐這事,他獨自思量大半夜仍想不妥要怎麼對凝兒提才好,她竟猜得透他的心思?
「你和蘭兒……以姊妹相稱可好?」他小心翼翼地問著,扳過她的身子,不想錯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
凝香無言地凝視他半晌,臉上雖是不動聲色,內心卻翻騰不已。
結束了,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決定不是下得斷然嗎?怎麼一這麼瞧著他,她便想完全推翻呢?
他的語氣懇切,柔和的目光更閃著幾分乞求諒解的歉意,他是在乎她的,他是在乎她內心感受的。
夠了,這樣就夠了,不該有遺憾了!凝香綻開淡而慘然的笑容。
「就稟了爹娘和奶奶,擇個好日子讓蘭兒進門來吧!」她不顧正淌著血的心口,淡然道。
「你同意了?」江子滔眼底飛快閃過一抹驚喜。
「無所謂同不同意,我實現我說過的話,你也會遵守你答應過的承諾吧?」凝香緊咬下唇,逼自己說出口。
「你不會以為那個天殺的鬼協議還有效吧?」江子滔退開一步,危險的瞇起雙眸。
「你想毀約?」她略帶不悅地攏起秀眉。
「是又如何?」他睜大眼瞪她。
她該死的是什麼樣的女人,竟建議他讓她離開,在他們恩愛逾恆的時候。
「夫君身為一諾千金之人,不該言而無信。」她面無表情平板的道。
「別叫我夫君。」江子滔聞言怒氣更甚。那是他們關係疏遠得緊時用的稱呼,她那樣喊他是什麼意思,她想拉開他們的距離嗎?
「蘭兒進門日,凝兒下堂時,我們說好的。」凝香壓低了聲音倔強道,心下也有點急了。千算萬算,就是沒算著他可能會耍賴。
「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你讓我愛上你了不是嗎?」她是認真的,打定主意一定要離開他。江子滔難以相信地伸手緊掐著她纖細的雙肩。
「你愛我……」好疼!凝香皺著眉慘然重複。
「你早就知道我的一顆心都繫在你身上了!」他咆哮。
「我也愛你。」凝香咬著下唇道。
「我知道。」江子滔語氣放柔,同時鬆了手上的狠勁。
「你也愛蘭兒。」
「這個你早就知道了。」他防備地盯著她瞧。
「嗯!愛她的嬌柔、愛她的羞澀,愛她的善體人意,愛她的才氣洋溢,我都還記得。」凝香若有所思地說著。
「你說什麼?」江子滔不解,早就忘了這是他說過的話。
「沒什麼,能告訴我,你愛我什麼嗎?」她朝他漾著淺笑。「這有什麼好問的,愛你就是愛你啊!」
「愛我哪些方面,說來聽聽嘛!」苦中作樂,她的要求像愛跟人比較的不成熟小丫頭,但她真的想知道她在他心裡,比起蘭兒又是如何啊!
「別鬧了,你的全部我都愛啊!哪還分什麼方面?」江子滔撫著她細直的長髮,自然的答著。
全部!那表示他愛她比愛蘭兒還多嗎?也許……凝香的心裡猛起一股衝動。
不!別問!心裡頭脆弱的一角在吶喊著。別問,問了只是平添傷感罷了。
但若不問出口,不由他嘴裡親口聽見答案,她如何能甘心?她如何能死心?
「你可以為我放棄蘭兒嗎?」她狀似無動於衷的問道,眼底幾近絕望的渴求早已透露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