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梵朵
聽著宮中鑼鼓齊鳴、熱鬧喧囂,處處張燈結綵,一片紅喜,更對比出芙影的落寞輿說不出口的無奈。
大唐公主又如何?!?!徒具一身尊貴與華麗,卻連起碼的尊嚴都要求不起,尚不如民間的平凡生活,雖是粗茶淡飯,但有髮妻共享則香;雖是硬炕草蓆,則有暖和的襟前可臥矣。
芙影要的就是這麼簡單,誰知簡單卻是她此生的最難。
「公主,時辰已到,可汗請你前去。」外面的宮女奉旨來迎接芙影。
一場仿自大唐的冊封儀式正要開始——
居於上位的李芙影恍如置身於一年前的大婚典禮,那時的她靦眺羞澀,那時的可汗脈脈含情,那時的排場也浩大非凡,錦簇的花海一片炫爛。
而今時,可汗依舊脈脈含情,但她李芙影卻換成了庫拉朵蘭,就連非凡的仍是非凡,炫爛的仍是炫爛,這不就是擺明著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心態。
「庫拉朵蘭從今起,賜封為蘭貴妃。」
眼前這女子是美麗脫俗的,難怪可汗對她一見鍾情!接過庫拉朵蘭遞上酒的李芙影此番才把她瞧仔細。
那賀蘭震呢?當時的他是不是也如同我此刻的傷心?芙影霎時有了同病相憐的心隋。「我何其有幸哪,右有公主這般的芙蓉仙子相輔,左有蘭貴妃相侍,來!大家今晚痛快暢飲,不醉不休。」看得出慕容諾曷缽的歡喜。
但他心中的那株芙蓉卻已連根拔起,那句芙蓉仙子聽在芙影的耳中僅是嘲弄而已。
「公主,你要寬心,事已成定局也無可奈何,況且——況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是不足為奇,我知道你是嚥不下這口氣——」回到寢宮後的日子,銀兒總是安慰著日漸憔悴的芙影。
「我不是嚥不下這口氣,我是……我是……我想回家去呀!」撲簌簌地,芙影又是淚下
「公主——」銀兒也心疼不已地抱著芙影,主僕兩人哭成一氣。
「要是當年皇上挑的不是你,公主你至今也是個堂堂縣主(皇親國戚的女兒皆稱縣主),很多將相之門都等著提親呢!而這些人他們絕沒那個膽敢娶妾的。」
「這是我的命,我該怨誰呢?」拭著淚的芙影,一臉悵然。
想到當年,她含淚拜別雙親,一路顛簸困頓地走在往吐谷渾的路徑,多少次的頻頻回首、多少回的夜半驚醒,走到了黃河,她的淚也滴在那裡,滾滾的黃泥水有她氾濫的思鄉之情,而這一切的苦,她日後全在可汗的呵護中彌補於無形。
他成了她的丈夫,讓她一睜眼就看見一切。
而如今她的天地瓦解了,要她如何自處?中秋時分,天空一輪明月,偌大的花園裡只剩芙影憑弔著往日美景。
秋涼如水,尤其今夜分外淒清。
默默佇立一旁的李沅毓黯然地看著芙影的孤寂。
「要是那天我沒及時趕到搭救你,現在的你,會不會快樂一點?」李沅毓知道賀蘭震對芙影的心。
「人心難測、世事難料,快樂和痛苦總是相隨不離的。」這半個月來,芙影從十七歲天真無憂的少女轉變成歷盡滄桑的少婦。
「唉——」李沅毓只能歎息,「公主,我能不能為你做些什麼?」
芙影對月,輕輕說著:「我要的真心——這世上沒有,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是的,真心。可以天長、可以地久的真心。
「沅毓,謝謝你的心意。」芙影轉過身望著李沅毓,「我想獨自靜一靜,你先去就寢吧!」
芙影揮揮手,示意要李沅毓及一干宮女離去,隨後她便踱個步,想看一看前方不遠的花想亭,重溫著可汗輿她的花前月下、品茶吟詩之情。
才到魚池,就聽那亭中傳來的笑語——「朵蘭,這宮中你住得還習慣嗎?」
「只要有可汗在,朵蘭在哪兒都可以。」
「喔,親愛的朵蘭,你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呀!」
「那姊姊呢?」
這一問,教芙影豎起耳朵、屏住呼吸——「她也是我疼愛的妻子,端莊大方又體恤子民,是不可多得的國後典範,只不過……」「只不過怎樣嘛?」朵蘭一陣嬌嗲。
「只不過……我更憐惜你。」說罷,慕容諾曷缽就吻著他懷中的佳人,款款深情,久久不停。
此刻的芙影,怕是一滴就成決堤,就正掩住心口即將轉身離去之際,又有話語吸引了她的注意。
「可汗,朵蘭心中尚有一事憂心。」
「賀蘭震的事嗎?」
「嗯!他們海心寨的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我擔心他們會對回部有所行動。」
「放心吧!這次的突擊已教他們元氣大傷,雖然賀蘭震殺出重圍,但那黑蛛毒鐵定教他撐不回海心寨的。」
「可汗,都是為了我,才教你如此耗費心力。」
「傻瓜,你是我的最愛,我當然得如此保護你。」
「此番盛情就不知可有止盡之日呢?!」朵蘭撒嬌說著。
「此心此情了無盡期,對你庫拉朵蘭,我終其一生,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好個不離不棄!記得一年前,芙影大婚的那一夜,慕容諾曷缽不也同樣堅定地對她說著造句——不離不才短短的兩個月,他就忘了他的諾言,將它踐踏一地。
教奔回房裡的芙影,情何以堪?
第一次,她徹底地哭出了聲音、哭痛了心肺、哭得肝腸寸斷,哭盡了她這半個月來的辛
「公主,你怎麼了?公主,你不要這樣——公主——嗚——」一直沒敢就寢的銀兒,聽到動靜便立即衝進芙影的臥房,看到芙影這般前所未有的傷心,著實叫陪侍她十年的銀兒大吃一驚,不禁跟著鼻酸哭泣。
這天起,芙影就病了。
從中秋過後到初冬乍臨,她病得奄奄一息。
「銀兒——」芙影喚著。
「公主什麼事?」
「請沅毓過來,我有話要交代他。」
沒一會兒,銀兒便引著李沅毓來到芙影的床前。
「公主,你好些了嗎?」李沅毓的眼光有著心疼。
「你來啦,來,這玉珮交給你了。」芙影把一直佩在身旁的玉珮卸下來,遞給了李沅
「公主,這——」沅毓不解地問著。
「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希望日後你能把這塊我自小不離身的玉珮帶回長安,算是讓我歸葬故里。」芙影虛弱著托付李沅毓這件事情。
「不會的,公主不會有事的,只要再加調理,病自會痊癒。」銀兒插著嘴,又掉著淚。
「我要痊癒做什麼?囚禁在這宮廷內院,不見親人不見朋友,每日只是等待著日出日落,這種日子我還要依戀什麼?」芙影一向外柔內剛,從長安到吐谷渾這一路,她也撐了過來,但再堅軔的城堡都有個弱點,只要一擊中,便會全軍覆沒。
而慕容諾曷缽就是她的弱點,對感情的要求也是她的弱點,因而她無法像一般宮妃般可以容忍丈夫的移情別戀。
名利、權勢她全不屑一顧,只有感情,她要全心全意。
「不,公主,沅毓不會答應你,當初侯爺把你交代給沅毓,若是我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托付,我也只能以死謝罪,哪還會有臉回去覆命。」李沅毓激動地說著。
「不只李大人,還有我銀兒。」銀兒也接著說。
「你們這是何苦呢?」滿心的感動是芙影無法表達的話語,因為她知道,關心她的也唯有他們而已,若她真的香消玉殞,傷心的也是銀兒及沅毓。
「公主,求你救救自己,也算是為了我和銀兒兩條命,你連西域劇毒都解得了,一定醫得好自己——」李沅毓費盡唇舌想說服芙影。
就在這時,有宮女自外宣報:「可汗駕到——」
他來了?!這是她病中,第一次盼到他的探視。
慕容諾曷缽一踏進門,便直往芙影的床側走去,「公主,怎麼病成這樣,都沒人告訴我。」
「別怪他們,是我要他們別說的,這點病不算什麼。」看到他,芙影還是高興的。
不告訴他,就是不想以此來乞求他的憐憫,既然早已一無所有了,又何必賠上自尊去討著他無心的問候。
「都怪我這陣子太忙了,以致冷落了你。」慕容諾曷缽不禁面有愧色。
他所謂的「忙」,不就是在庫拉朵蘭的粉紅帳中流連忘返。
當然,曾經與他恩愛過的芙影,自然明白這個中情景,或許正因如此,她的病情才一直不愈。
「只要可汗常來看公主,公主的病一定會好得快。」銀兒自作主張地插著嘴。
「銀兒,別為難可汗,他有他的難處。」芙影如此說著,無非是給自己留個後路,免得他在朵蘭的懷中,還抱怨著必須抽身來探病的麻煩。
「公主,別這麼說——」慕容諾曷缽握著芙影的手,以那久未曾見的深情說:「我以後會天天來看你,餵你吃藥、哄你入睡,好不好?」
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擔心大唐公主新婚一年多若就病逝,要他如何向大唐天子交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