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官恬兒
「我張中不是街上的小癟三,嚇唬不倒的。你打我啊,我是死都不會說的,我要讓你永遠找不到她,哈!哈!這樣即使我活在地獄裡,只要一想到你也在受精神上的折磨,我就能含笑地接受任何痛苦。」張中不住地狂笑,四周的兄弟實在看不下去,紛紛走上前,對他拳打腳踢。
「叫警察來吧!」李寒轉身走出去。
「大哥。」周奇跟上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想一個人靜靜。」
周奇站在李寒身後,看著他下垂的雙肩,不禁搖頭歎息。
李寒無目的地開著車跑。突然,一座尖頂的建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座教堂。
走進教堂,老爹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身影,讓李寒不由自主地雙膝跪倒下來,額頭靠在交叉的雙手上。
「老爹,對不起,一年多沒來看你了。沒有我在上面吵你,日子會不會十分無聊啊?」李寒看到耶穌的神像,又恢復以前的調皮個性。
「老爹,我越來越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能上天堂?是不是您老人家弄錯了?我覺得自己沒有一件事做得好。」李寒乾笑一聲。
「當守護天使時,讓娃娃遭到車禍;當個黑社會大哥,又讓她被人綁了,現在還找不到她人在哪,真的失敗透了。」李寒僵硬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淚水卻悄悄地滑落。
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看到老爹,心情稍微放鬆了些,也許……總之,李寒睡趴在教堂裡。
雖然睡著了,但李寒的腦筋仍不肯休息,一幕幕場景自腦海浮過——
留著兩條長辮子的娃娃對著自己開心地笑著。
奶奶烘焙著點心,輕聲斥責自己將臉、手洗乾淨。
老師對自己無奈地搖搖頭。
自己飛上了天,莫名其妙多了對翅膀。
大天使和藹地教自己天堂的規矩。
自己忍不住飛去找娃娃,看到娃娃趴在床上哭。
耶穌老爹無可奈何地破例升自己為娃娃的守護天使。
長大後的娃娃漂亮的臉蛋嫣紅地對自己怒吼。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變成醜陋的黑社會大哥李寒。
娃娃被綁著在哭……
到這裡,李寒猛然驚醒。
走出屋外,發現房屋邊有個小水龍頭,李寒將冰冷的水往自己臉上潑,讓自己清醒些。
不經意地,李寒思緒突然清晰地閃現那間山上的小木屋,那天晚上的情形一幕幕如看幻燈片似的,浮現眼前。
小木屋四周遍佈高及腰的野草,屋前有一個古井。
屋內仍在燃燒的香煙。
開水滾沸的呼嚕聲。
溫熱的輪胎痕。
被翻倒在地上的椅子。
茶杯、碗盤四處飛散。
他們當天到達時,天色已黑,照一切跡象看來,張中他們是在發現小笙後,怕小笙已經聯絡過其他人,所以慌亂中來不及收拾,即倉皇逃走,前後應該花費不到兩分鐘的時間。
若他們帶著娃娃,速度不太可能如此迅速,而假使娃娃是昏迷的狀態,更增加他們逃跑的負擔。
所以——
李寒跳上車,發動車子,飛似的往小木屋駛去。
到達小木屋時,天空已漸微亮。
所有東西都沒被動過,李寒銳利的視線連根木柴的擺放方式是否跟上回一樣都不放過。
可見他們自從上次走了之後,就沒有回來過。
李寒輕敲每一寸的地板,尋找隱藏的地下空間,觸摸壁爐的每一處,看是否有通道,但一無所獲。
李寒沮喪地走出屋外,看到古井,心裡又燃起希望,他翻開蓋在古井上方的厚重木板,打開手電筒,往古井內照射、搜尋。
隨著一寸寸光線的移動,李寒的心跟著慢慢地沉重,但他不死心,找條繩索,一頭綁在大樹幹上、一頭綁在自己身上,李寒緩緩地滑進井內,到了井底,細心地尋找地道,但四周的回聲卻都是充實低沉的。
哀莫大於心死。
李寒這下真的絕望了,他緊咬住下唇,直到滲出血,他大力捶打古井的牆壁,直到雙拳皮破血流,沙石嵌進血肉中。
「啊……」李寒大聲吶喊,「為什麼?為什麼?」
一陣陣的回音繚繞古井四周。
突然,李寒聽到一聲微弱得如細絲的聲音傳來。
李寒豎起耳朵,用心聆聽,辨識是風吹過草原的呼聲?是動物的哀嗚聲?或是人的聲音?
「李……寒……」
李寒一聽到這兩個字,動作迅速地連猴子都得閃邊涼快去,爬出古井後,李寒再度豎耳傾聽,但聲音消失了。
這時,李寒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於是趴在地上,用受傷得面目全非的手掌,撥開野草,觸摸每一寸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大亮,而李寒的雙手、雙腳全是泥土,白襯衫變成灰黑色,褲子上滿滿附著泥沙。
李寒用心地尋找,若問他在尋找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人在絕望時,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李寒現在正是這樣。不知道方向,不清楚尋找的目標,不確定到底在不在地底下,但只要有一絲絲可能性,即使,要他花一輩子在這裡尋找,他都願意,哪怕找到的可能是一副枯骨。
太陽落下了,李寒仍維持那不變的姿勢,趴在地上摸索。
突然,李寒摸到一裂細縫,他循著細縫走,隱約呈現一圓型的輪廓,李寒急忙清除覆蓋在上面的野草及泥沙,眼前赫然出現一個大圓蓋,圓蓋邊有一個小孔。
這時,李寒的動作反倒慢了起來,他輕輕打開圓蓋,陽光比他快一步地偷溜進去,照射在他日思夜想的人兒身上。
李寒一躍進去洞裡,緊緊地抱住昱靜,「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李寒釋放出壓抑許久的淚水,抬頭對著天空說:「謝謝!謝謝你!」
第9章()
「病人久未進食,全身虛脫。」昱靜被急診人員推著往急診室走。
「先生,請你待在外面,你會妨礙我們救她的。」醫護人員三、四個人推拉著李寒。
「我要在裡面握著她的手,我不離開。」李寒堅決地看著竟敢阻撓他的人。三、四個醫護人員彷彿被他打了一拳似的,全往後退一大步。
其中一位醫護人員囁嚅地對其他三位說:「我看,讓他進去好了。」立刻獲得所有人員的點頭附和。
醫生在旁進行急救工作,李寒則是不停地替昱靜擦拭污漬的臉龐,附在她耳旁輕聲地、不斷對她說話。「娃娃,你現在安全了,我在你身邊,不要害怕,你會好起來的,盡量放輕鬆,一切有我在這裡為你處理,你只要想想,躺在藍色的天空下,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偶爾有幾朵白雲飄過,羊群在不遠處咬著青草吃,天空有鳥兒飛翔、和風緩緩吹拂,吹過你的裙擺、上衣,輕拂過你的臉頰。你閉上眼睛,享受和煦的陽光,周圍沒有任何聲響,你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躺著休息。」
「正常人都會被他催眠,何況是病人!」站在李寒身邊偷聽的護士心想,又看看李寒的臉,惋惜地想,「唉!人是很溫柔,但長相實在是太兇惡了。」
五分鐘後。
「先生,你太太沒事了,現在她最迫切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醫生拍拍李寒的肩膀安慰地說。
李寒點頭,緊握著昱靜的手,隨著醫護人員將昱靜推送出急診室,進入他特別指定的總統套房。
所謂「總統套房」,名字聽來是十分嚇人,其實也不過四坪大,裡面有小冰箱、冷氣、電視、個人的衛浴設備和可手搖升降的活動病床。被命名為「總統套房」大概指的是,惟有總統級薪水的人才住得起的意思吧!
李寒自昱靜被送上救護車後進入急診室,到現在的一般病房,未曾放開過昱靜的手。
現在,他靜靜地坐在昱靜的病床旁,啥事都不做,光是看著昱靜的臉龐,他就心滿意足了。
麻醉藥效過後,昱靜緩緩甦醒,她睜開眼,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李寒滿是刀疤的臉。
昱靜甜甜地一笑,彷彿剛做了個好夢。
她抬起手,李寒怕她太吃力,忙伸手接住,怎知手直往自己臉靠近。
昱靜柔柔地撫摸李寒的臉,輕聲說:「我夢見了你。」
「那一定是噩夢。」李寒柔聲說。
昱靜搖頭,展露絕美的笑臉。
「覺得如何?」李寒不放心地皺緊眉頭。
「還好,只是好像死了數百萬個腦細胞。」昱靜用手指指著有點發疼的頭。
李寒俯身親吻她指的地方。
「這樣,」昱靜惡作劇地一笑,「你的智商總算跟我一樣了。」
李寒相信她是真的沒事了,還有心情調侃自己。
「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
「我怎麼覺得你老是在叫我休息?」昱靜疑惑地問。
李寒不說話,往昱靜的眼瞼印下個吻,半強迫她閉上雙眼,爾後,不由自主地,雙唇自動自發地跑到昱靜的唇上。
昱靜緊握一下被李寒牽制在手中的手,乖乖地休息,不再睜開眼睛。
直到昱靜深深地睡著,李寒才緩緩放開昱靜的手,活動酸痛的頸背,輕聲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