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黑田萌
是呀,他已經三十二歲了,又不是沒談過戀愛,難不成她還希望他是第一次嗎?
不是的,她絕不是個霸道、死心眼的女人,只是當另一個女人突然這麼趾高氣揚且一副勝利者姿態出現在她眼前時,她的心就再也無法平復下來。
而起因就是她心中強烈的自卑感。
雖然她還不瞭解和歌子這個人,但端看外表,她就可以知道她絕對是個家世顯赫的富家千金。如果像她那麼優秀的女性都無法成為一朗的「永遠」,那平凡渺小的她又算什麼?
她好怕,在和歌子突然出現後,她感覺到危機,也驚覺到自己潛在的自卑及怯懦。
「我承認我跟和歌子是有過關係,不過那都已經是過去,我現在的妻子是你,不是她。」他使勁將她扳向自己,「看著我。」
雖然身子被迫面對他,她還是倔強地把臉轉開。
其實此刻她也不是真的因為生氣而不願正視他,而是……她害怕面對他,她不想讓他發現她眼底的怯懦及不安。
為什麼即使是過去式,和歌子還能那麼自信滿滿地在她面前表現出一副「他還是她的」的模樣?
為什麼明明是現在式的她卻一副膽小怯懦,像偷了別人東西似的畏縮?
為什麼她那麼在意和歌子的出現,即使一朗一再強調他們已沒有任何關係。
是她突然覺得自慚形穢、自歎弗如嗎?是因為她根本沒有愛他的信心及決心嗎?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背景都配不上一朗嗎?
為什麼她到現在才忽地明白了所有的事?她早該知道自己和一朗是兩個世界裡的人,早該在結婚當天就逃掉的。
她比不上和歌子、比不上他曾經有過的所有女人、比不上他將來隨時會遇上的任何一個上流社會的女人……
「放開我。」她倏地甩脫他的手,旋身便衝出了房間。
一朗沒有攔她,因為他知道她需要時間冷靜;在這種時候,不管他對她解釋什麼,她都是聽不進去的。
「唉……」他喂歎一記,開始氣恨起突然前來壞事的和歌子。
不過話說回來,那傢伙回來做什麼?去年還聽說她要在美國結婚,怎麼現在一聲不響地跑了回來?
他和她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以他對她的瞭解,他大可斷定她在美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她為何要在靖代面前說那些話?就算她是個驕縱成性的大小姐,也不至於那麼野蠻荒謬呀!
***
因為不想回房,靖代只好跑到牛田太太的房裡跟她擠。當牛田太太問起她為何不回房睡時,她哭哭啼啼地將剛才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和歌子小姐呀……」提起和歌子,牛田太太不覺鎖起眉心,「她確實曾經是少爺的女朋友,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
靖代吸吸鼻子,不滿地說:「我生氣嘛!」眼眶又眨紅了。
「唉呀,」牛田太太慈愛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別介意,她那個人就是我行我素慣了,你別跟她計較。」
「我……」她噙著淚,十分委屈。
牛田太太笑歎著,「你是少爺親自選擇的,要對自己有信心嘛!」
信心?她就是沒信心。
如果她有信心,現在就應該留在房裡將一朗緊緊地擁在懷中,讓自己成為他的女人。可是……現在的她沒有信心做「宮川一朗的女人」。
「她好漂亮、好有自信,一看就知道是家世不錯的富家小姐,我……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說著,她不覺淌下眼淚,「當她對我耀武揚威時,我什麼都說不出口……」
「傻丫頭,」牛田太太憐惜地在她肩上拍拍,「別鑽牛角尖了。」
「可是我……」她的心好慌,好慌。
在和歌子未出現前,她覺得一朗對她的愛是理所當然,她覺得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可是當和歌子出現,她嚴重威脅到她及一朗的關係,不論一朗如何對她保證,她就是無法釋懷。
她知道這不能怪一朗,因為所有的不安都來自於她的自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是現在的她除了將一切都推給他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她覺得自己好可悲,明明擁有了幸福,卻沒有握住它的勇氣及自信。
「少爺他不是個隨便下決定的人,他既然選擇了你,就一定會專心地愛你,放心吧!」
「是嗎?」儘管有了牛田太太的勸慰,她還是惴惴難安。
「沒錯沒錯,」牛田太太笑咪咪地,「你一定要相信少爺。」
「一朗他……他一定是生氣了,他都不來找我……」她囁囁地說。
牛田太太就像是母親般安慰著她,「少爺是想讓你冷靜一下,他會來找你的,別擔心了。」
「嗯。」她點點頭,但是心裡卻充滿了不安。
***
隔天一早,一朗並沒有在餐桌上出現;而他的缺席讓靖代更加不安,她猜想他絕對是生氣了。
坐在與婆婆三枝子同席的餐桌上,她的神情鬱鬱寡歡。
「你幹嘛一臉不高興?」三枝子突然開口問道。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她那位沉默是金的婆婆居然開口跟她說話,雖然語氣不是很溫柔——
「沒有……」她失措地道。
其實三枝子已經知道和歌子昨晚來過的事情,她光是看靖代那一臉像是誰欠她八百萬的表情,就知道昨晚上勢必很不安寧。
不過說也奇怪,如果一朗和靖代因為和歌子的出現而發生變化,最高興的人不該是她嗎?
然而,為什麼當她看見靖代那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時,她卻動了想「說」她兩句的念頭?
「和歌子是池田藥廠的獨生女。」她淡淡地說。
一聽池田藥廠,靖代不覺一震。
雖然她一直待在德島,但池田藥廠這名字她還是聽過的;畢竟在開發新藥上,池田藥廠可是貢獻不少。
原來和歌子是那家藥廠的繼承人,難怪她看起來那麼自信而耀眼;為了繼續家裡的事業,想必她父母一定是費盡心思在栽培她吧?
「要不是她突然出國,也許和一朗結婚的是她,不是你。」三枝子語氣平緩地說。
靖代不明白她這麼說有何用意,但是她這一說,讓她更加自卑且懊喪。她低著頭,臉上的神情沮喪到不行。
三枝子本來是打算看她會有什麼反應的,但當她發現靖代一聲不吭,一副失敗者模樣的時候,她不覺懊惱起來。
她希望她有所回應,至少也該表現出不滿,但是她沒有。
她不喜歡她一臉「未戰先敗」的模樣,想當她宮川家的媳婦,就該有基本的自信及戰鬥力。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比不上人家了?」她睨著靖代,言辭嚴厲。
靖代抬起臉,不滿卻又無話可說,「我……」
「我看你乾脆成全他們算了。」其實她也知道一朗跟和歌子早已是過去式,別說他現在已經結婚,就算沒有,他們兩個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她是看不慣靖代那沮喪自卑、小可憐似的樣子,嫁進門後被她「折磨」了這麼久也沒見她屈服過,怎麼和歌子才一出現,她就鬱悶成這樣?
不行,難道她的「本事」不如一個和歌子嗎?
靖代還沒摸清婆婆的性子,只覺得婆婆是想趁機逼她回德島。
她知道自己在婆婆心目中絕對是比不上和歌子的,但是……她是一朗的法定妻子,除非是一朗不要她,否則誰也不能拆散她跟一朗。
對,誰也不可以!
舊情人又算什麼?她絕不容許和歌子公然向她挑釁,她要讓和歌子知道,就算她再優秀、再性感美麗,一朗所選擇的人卻是她——宮川靖代。
「不!」她霍地站起,一臉堅決,「我不會把一朗讓給她的。」話落,她旋身就跑了出去。
三枝子睇著她離去的背影,唇角揚起一抹不明顯的笑意。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會用這種方法激起她的鬥志。一朗和她若因此而絕裂,不是正中她的意嗎?為什麼一心想拆散他們的她,現在卻有了這樣的變化?
她是怎麼啦?難道病了一場就讓她神志不清了嗎?
此時,一直站在旁邊的牛田太太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笑什麼?」三枝子睨著她,似乎已經知道她為什麼而笑了,「我只是看不慣別人欺負她。」
「你也開始喜歡她了,對不對?」牛田笑問。
她怎麼可能喜歡她?她只是……只是什麼?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打從第一眼見到靖代,她就沒真正討厭過她。
雖然她嫌靖代出身平凡、見不了世面,學歷不高,看起來又不聰明……但是,那都是可以解決的事情。
也許她只是吃醋,因為她最寶貝的兒子居然為了一個女孩子反抗她,而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違逆了她。
大概是因為生氣、因為「母親的醋意」,因此她才總是挑剔靖代,儘管她根本無從挑剔。
「因為能欺負她的,只有我。」她哼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