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黑田萌
再說,他下手已經算輕,要不是看在她求情的份上,他會殺了那傢伙,然後把他丟進屠宰場。
為了那種混蛋,她居然跟他生氣?
他狠狠地瞪著她,滿臉的不諒解,而她也是。
「你……」
「不好了!不好了!」正當傑要開口之時,千代從裡面尖叫著衝出來,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千代姨?」米亞驚疑地問,「怎麼了?」
「老爺他……他突然昏過去了……」千代話還沒說完,米亞已經轉身往屋裡跑去。
剛剛還在氣頭上的傑冷靜下來,「千代姨,叫救護車。」說完,他也快步往裡頭走去。
醫院病房外,米亞跟千代依偎著,兩人的臉上都充滿了不安及憂慮。
傑與保羅靜靜地坐在一旁,不發一語。
有時,傑會抬眼睇著米亞,但她並沒有注意到他。當然,在這個時候,她的心思已經全在病房裡的芳川辰平身上了。
他有一種預感,芳川辰平這次是逃不過死神召喚了。
這個他怨恨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即將走到人生的盡頭,但卻依舊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有個兒子,不知道深愛他的那個女人是如何的度過一生,不知道另一個深愛那女人的男人為此受了多少委屈,更不知道他的兒子是如何在寂寞怨恨中成長……
他該讓芳川辰平在死前知道一切嗎?他該讓他帶著滿滿的震驚、遺憾、歉疚離世嗎?
盼了那麼久,他等的就是芳川辰平臉上痛苦、震驚的表情,但如今……他猶豫了。
忽地,門開了,醫生神情沉重的走了出來——
「醫生……」米亞站了起來。
醫生搖搖頭,「芳川先生不行了,你們最好進去見他最後一面。」
米亞的眼淚在同時潰堤,然後她掩著臉衝進了病房內,而千代也尾隨進去。
傑起身走向房門口,但他沒有進去,只是以一種既接近又遙遠的距離看著只餘一絲氣息的芳川辰平。
挨在病床邊,米亞已經哽咽得連一聲爸爸都叫不出來。
「米……米亞……」芳川辰平氣若游絲地喚著她,「米亞……」
「爸……」米亞勉強地發出聲音,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別哭!」他虛弱地睜開眼睛看著她,然後又微微閉上,「爸爸會走……走得很安心……」
「爸……」米亞再也忍不住,「不要……」趴在床邊,她痛哭失聲。
「傻瓜……」他伸手摸摸她的頭,「人都會死……」
「我不要,我不要!」她傷心又氣憤地大喊。
「米亞……」他輕歎一聲,聲音越來越無力,「把你交給傑,我……我很放心,他會……照顧你的……」
提起傑,米亞越是傷心。她知道傑對她毫無感情,但她不能讓爸爸知道。
「傑……傑呢?」芳川辰平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他……」米亞猶豫著。
她不想讓傑接近她最愛的爸爸,因為她害怕,害怕傑會殘忍的傷害他。
要是傑在他臨終前將那件事說出來,以她爸爸的個性,一定會抱憾而終。
她不,絕不!她要他好好的、放心的、沒有睪礙的走。
「我要跟……跟傑……」芳川辰平的眼睛已經幾乎快看不見東西,他伸出手,沒有目的地揮著。
「爸……」米亞啞著聲線,「他……他不在……」她擺明了不准傑接近他。
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握住了芳川辰平虛弱揮動著的手。
米亞陡地一震,只見方才一直站在門口的傑竟已走了進來。
他要做什麼?他打算在父親臨終前將那件事說出來嗎?忖著,她怨恨地瞪著他。
傑平靜地睇著她一眼,然後對著芳川辰平說:「我在這兒……」
「傑……」芳川辰平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米……米亞交給你了……」
「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他說。
聽見他毫不猶豫地就說出這些話,米亞震驚不已。
他說的是真話嗎?如果是真的,他怎麼會在廣治面前說她是可有可無的女人?
要是他說的是假話,那麼他為什麼要說謊讓爸爸安心?他不是一直想報復爸爸?
她不明白這個男人,他的心思太深沉了。
「那我……我就……」芳川辰平虛弱得再也說不出話。
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米亞及她身邊的傑,滿意地一笑。「傑,你跟米……亞結婚這麼久……還……還沒叫我……爸……爸爸……」
米亞一震,下意識地看著傑。要他叫一聲「爸爸」?那怎麼可能?
傑凝望著床上只剩一絲氣息的芳川辰平,心裡是五味雜陳的。
他一直恨著這個身為他生父的男人,而這一刻是他報復的最後機會,他應該毫不遲疑地說出一切,但他竟沒有那樣的衝動。
為什麼?因為他們終究是有血緣關係的父子?還是因為他發現他的生父其實並沒有遺棄他們母子倆?
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沒有誰對不起誰。要是母親還在,應該會反對他報復自己的生父吧?
「爸……」突然,他聽見一聲微弱的「爸」從自己口中吐出。
他嚇了一跳,米亞也是。
芳川辰平的胸口幾乎不會起伏了,他唇邊帶著一抹滿足的笑,「太……太好了……」
「我終於……」他完全地閉上眼睛,「可以去見法蘭了……」
嚥下最後一口氣,他終於走完了一生。
米亞悲痛地哭倒在他身上,「爸爸,爸爸,不要……」
「小姐,老爺走了……」千代雖然傷心,卻還是安慰著她。
看著床上已經過去的生父,握著他微有餘溫的手,傑的眼眶紅了。
在芳川辰平死前,仍然掛念著他已逝的母親。夠了,要是他母親知道,應該是安慰的吧。
一切都結束了,而一切也將重新再來。痛苦的、怨恨的、遺憾的都過去了,未來他會好好的過,當然……他也會愛護照顧米亞一生。
「爸,安心地去吧。」他喃喃地說道,只有他自己聽到。
芳川辰平的喪禮幾乎由傑一手打理,而他也將喪禮辦得隆重、莊嚴且得體。
喪禮結束,送走前來弔唁的親友們後,傑就見不到米亞的蹤跡。
這些天來忙著打理一切,他幾乎沒有時間好好跟米亞說上話,而她也總是離他遠遠的。
他想她大概是一時還無法從喪父的悲慟中走出,於是沒有去打擾她。但如今喪禮結束,他認為該是他們坐下來好好聊聊的時候了。
「米亞……」他來到她房門外,卻見她整理了兩箱行李,擺在床上。
他走了進去,「你在做什麼?」
米亞沒抬眼看他,只是將最後一件衣服收進箱子裡,壓住、扣上。「你看見了,就是這樣。」
「你在說什麼?」他將她的手從皮箱上抓起。
「我要離開這裡,一切都結束了。」她說。
「你要去哪裡?」
「那應該不關你的事了……」她淒楚地」笑。
他濃眉一擰,「什麼不關我的事?你是我的妻子,我答應要照顧你的。」
「你說什麼?」她拉開他的手,「爸爸已經過世了,你不需要再借我來報復他了。」
傑神情凝肅地說:「他活著的時候,我就有借你報復他嗎?」
米亞一怔。
是的,他沒有。在爸爸活著的時候,他從沒在爸爸面前說過什麼。
在爸爸臨終前,他甚至還表現出一副可以信任的女婿模樣,以使爸爸能安心的走。
他確實沒有真正的將報復付諸行動。但……就算是那樣,他不愛她畢竟是事實啊。
「我謝謝你沒在爸爸臨終前說出一切,還幫他辦了一個隆重的喪禮,不過……」她皺著眉頭,幽幽地說:「我已經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為什麼?」他問。
她抬眼,迎上了他認真的眸子。為什麼?這還用問她嗎?答案不是早就在他心中?
「傑,你還想怎樣?」她幽怨地睇著他。
「我不想怎樣。」他再一次抓住她的手,「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你並不愛我!」她激動地說。
他一怔,她以為他不愛她?他為她做了那麼多的改變,甚至放棄報復的念頭,她還以高他不愛她?
「一開始你娶我就是為了報復爸爸,你從來沒有愛過我,現在爸爸死了,請你讓我離開,我……我們的婚姻根本是一場夢……」
「是一場夢嗎?」他眉心一擰,「對我可不是。」
「傑?」她疑惑地望著他。
「你以為我為什麼終究沒有報復爸爸?」他為得不到她的瞭解及信任而懊惱著,「我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對他說出一切,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沒說?」
米亞搖搖頭,「我不懂,我……我一點都不瞭解你……」
她的心好慌好亂,她完全無法理解他。他一會兒對她溫柔,一會兒又無情對待,當她期待著他會愛她之時,他總無情地推開她……
「求你讓我走。」掙脫了他的手,她轉身要抓起皮箱。
「米亞!」他抓住她,將她扯進了懷裡。
她嚇了一跳,驚慌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