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布丁
他不只是外形好、頭腦好,連家世都好。好完美,完美到令人嫉妒!
「你還沒說你到醫院來幹嘛。」
「我還沒說嗎?」
「對。」
「醫院……醫院就是生病來的地方啊!」
解滄笑輕揚嘴角,「你生病了?」
「嗯。」竹衣漫應一聲,不想說出父親的意外。
他是那麼地完美,她不想在最後一刻暴露了自身的底細,讓她更加的自漸形穢。
另一名警員走過來,對竹衣說道:「你可以把你父親的遺體帶回去了。」
「遺體?!」解滄笑瞪大眼,「你父親怎麼了?」
竹衣沒有回答他,默默地轉過身,回到放著父親遺體的房間。
當解滄笑看到躺在床上的竹爸爸時,他吃了一驚。
他到醫院的時候曾耳聞有一名男子被毆打致死,但他萬萬沒想到,那名男子竟然是竹衣的父
親。
「他是我爸爸。」竹衣說話的語氣出乎常人想像的平靜,「他因為欠了好幾百萬的賭債,所
以被打死了。我們家很窮,媽媽死了,爸爸又愛賭,我們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自己做手工藝
賺來的。我不是不愛吃飯,也不是愛吃麵包,更不是故意要讓自己瘦得這麼難看,只是因為
沒有錢吃飯,所以只好學會忍受飢餓。」她毫無感情地說完,緩步走向病床邊。
聽了竹衣的話,解滄笑看她的目光更是深沉。
他一直認為她虛偽愛說謊的女孩,今天她竟然還將他家說成是她家,於是更加討厭她。
明瞭她家裡的實際情況後,解滄笑覺得面前這個女孩子更是俗不可耐。她竟然這樣的虛榮、
浮華,如果他給她一筆錢要她為他去殺人放火,恐怕她還會感激得趴在他腳下舔他的腳指頭。
「姐,他們說我們可以把爸爸帶回去了。」竹音擦了擦眼淚後問:「可是我們要怎麼把他帶
回去?」
當他們聽到竹爸爸死掉的消息時,三姐弟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至醫院。他們沒有車,沒有任何
代步工具,他們唯一能依靠原只有兩條腿,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我來背爸爸回家。」
爸爸體型瘦小,她應該可以將他背回家。
竹音喚來坐在地上發著呆,默默淌著淚的竹雨過來一起幫忙。
兩個雙胞胎合力將竹爸爸的上半身扶起來,將兩手和頭靠在竹衣的肩膀上。
看到他們的情景,在的人莫不歎息,有幾位女士更為他們掬一把同情之淚。
一名護士忍不住走上前,卻被一隻手擋住了。
解滄笑走到正費力想把父親背起來的竹衣面前,輕聲地說:「我派一輛車幫你送你爸爸回去。」
竹衣詫然抬起眼,又快速地低下頭,訥訥地道了謝。
她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只覺得胸口緊窒。
第五章
竹衣坐在家中的客廳愣愣地發著呆。
昨天,靠著好心鄰居的幫忙跟慷慨解囊,他們三姐弟終於將父親安葬了。
今早,竹衣到學校辦了休學。
她沒有跟任何一位同學道別,連到教室露臉都不願意。她不想再接受任何一位同學的關心詢問,還有打探她家中的實際情形,她受不了,她默默無聲地離開,就好像她從不曾是那間學校的學生似的。
那一天,解滄笑跟著救護車一起送竹爸爸的遺體到她家的時候,她就知道該是換一個新環境的時候了。
她永遠忘不瞭解滄笑那一閃而逝的吃驚眼神。就算他猜出她是國小同學,是那個醜醜的小竹衣,就算他已經知道他們家窮到連飯都沒得吃,但他絕對想不到,她的生活環境會惡劣到這種程度,所以他會瞠大了眼,愣了好一會兒。
他嘴巴大不大,竹衣不知道,可是依他的小人個性,說不定他會趁此機會讓她難堪,所以她不能再繼續在那間學校讀下去了。
竹衣歎了一口氣。都到這個時候了,她何苦還在心中找著藉口?
她怕的是他在瞭解真實之後將會出現的眼光。所以那一天,當他瞧見她簡陋的家之後,她始終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她的自卑感在那一刻全都跑出來了。
辦了休學之後,竹衣打算去找一個工作,先存點錢,等竹音跟竹雨國中畢竟再做打算。不管
將來如何,她一定會完成學業,至少得大學畢業。一個沒有一技之長又沒有足夠學歷的人想
在社會上出人頭地是難上加難,她對自己有期許,就算比別人晚了點,該學得的,她仍會努
力去得到。
買飯回來的竹音跟竹雨喚醒了沉思中的竹衣,「吃飯了。」
她抬起眼,點點頭,「好。」
竹雨從廚房拿出碗置於桌上。竹衣望了一眼外頭昏暗的天色,忍不住叨念道:「爸一定又跑
去賭了,這麼晚還不回來吃飯。」
雙胞胎一愣,竹衣這才發現她竟叨念起一個已經不在人世的人。
「我忘了……爸已經不在了。」
大家很有默契地不再說話,將飯菜分配好,卻意外地發現多了一個碗。
「我……」多拿了一個碗的竹雨看著兩個姐姐,大顆大顆的眼淚紛紛滾落。「我已經習慣…
…習慣拿四個碗……拿爸的碗。」
這種情形在竹媽媽剛過世的時候也曾發生過。
一直沒有真實感的竹衣這才真正有了父親已經離開他們的感覺。
她曾經怨懟過父親,每天總要在心裡念上他好幾遍,也曾暗暗詛咒這種父親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詛咒真的應驗了,父親真的走了,她的胸口卻揪痛著,淚水湧進了眼眶。在竹爸爸過世
之後,她第一次接受了這項事實,掉下了眼淚。
他們真的成為無父母的孤兒了。
在她十八歲的花樣年華,她承受了比其他青少年還要更多的傷痛、壓力與責任。
「不要哭了,那種人有什麼好為他哭的!」竹音拿過飯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吃飯了,
餓死了!」
扒入口裡的米飯一口鹹過一口,竹音倔強的不肯抹去頰上的淚。
她痛恨著不知長進的父親,即使他已離開人世,她也絕不肯承認她曾為他哭過。
晚餐和著鹹鹹的淚水被送進肚子裡,沒有人再開口說句話,只有啜泣的聲音偶爾打破了寂靜。
緊閉的大門突然傳來敲門聲。
竹衣擦乾眼淚,走出去打開大門。
門外站著一對中年男女,合宜的時裝顯露他們沉穩內斂的氣質,和這間破破的屋子顯得格格
不入。
「找哪位?」
「你是竹衣嗎?」穿著套裝的女士問道。
「我是。」
「你好,我姓解。」
「謝解太太你好。」竹衣一頭霧水的和她握了手。
「方便我們進去談嗎?」
「嗯……請進。」
竹衣因對方的陌生而有了防備,但轉念一想,他們家還有什麼可以給人的?只除了三條人命。
當解太太說明他們的來意後,竹家三姐弟均嚇了一大跳。
「你們想供給我們生活費,讓我們繼續讀書?!」
這是從哪跑來的好心人啊?
竹家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也沒有龐大的遣產引來眼紅的親戚來爭取,所以三個小孩根本是乏
人問津,等著自生自滅。
還好他們一向獨立自主慣了,在這一方面並沒有特別的感覺。但今天突然有人跑來說要無條
件供養他們學費和日常生活所有的費用,而且還直到大學畢業,他們怎麼不驚訝。
「為什麼?」竹衣不解地問,「我們素不相識。」
「我是宜合綜合醫院的院長。」解先生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宜合綜合醫院正是竹爸爸被打死之後送去的醫院。
「你是可憐我們?」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解太太微微一笑,「我們當然有查過你們的背景和在學校的表現。
像你們這樣的好孩子,未來的大好前程不該讓現實所抹煞,如果你們願意,明天就搬來我們
家吧。」
三姐弟面面相覷,一時都沒了主意。
「可以讓我們想一想嗎?」
「當然可以。名片上有我先生的行動電話,等你們決定好了就打電話來吧。」
解太太說話的感覺有些公事化,一說完,就和解先生站起身準備離去。
竹衣送他們到大門口時,竹雨突然衝了出來,因緊張而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我們還是
要姓竹!」
她略顯吃驚地看了弟弟一眼,輕輕握住他的手,「我們當然姓竹。」
「放心好了,我們只是提供你們經濟來源,並沒有在戶口上領養你們。」
「沒有任何代價嗎?」一直默默不語的竹音出聲問道。
解太太情不自禁彎了眼角,「代價已經有人幫你們付了,你們就放心地搬過來吧。」
一直是不苟言笑的解先生眼裡也浮現不易被人看出的笑意。
「有人幫我們付了?」竹衣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你就叫他長腿叔叔吧,是有人要我們收留你們的。」
「那個人有要求什麼嗎?」
「沒有。」
「他是誰?」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我們先走了,再見。」
目送兩夫婦坐上有司機駕駛的豪華大車,三姐弟一時無法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