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漱玉
是太過執著,亦或是癡人說夢?因為那相仿的香氣太過熟悉,令人迷戀又困惑,江天衡竟起了個傻念頭,想著杜曇英和他尋尋覓覓的曇花姑娘是否有可能相識?甚或就是同一人?
杜曇英呀杜曇英,她和他牢記的曇花清香一樣,在他記憶裡牢牢紮了根。
***
一段遺忘的往事——
六年前,武峰,鳳鳴村,五月十五,清晨。
成片潔白粉嫩的曇花盛放,一道纖秀的身影窩在花間,愁著一張臉,和她最熟悉的曇花相對望。
想起昨夜她嫂嫂說的話,她震驚不已,徹夜未眠,未過四更無,便拎了竹籃,翻窗溜出家,躲到曇花園裡來。
嗚,她該怎麼辦?迷濛的水霧在眼眶裡打轉浮沉,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絕對不能哭。深深吸一口氣,將淚水逼回去,為了轉移心情,她起了調,隨意哼起小曲,讓自己盡量不要傷心。
她爹娘早死,只留她哥哥和她相依為命,前些年哥哥娶了刻薄的嫂嫂進門後,她就沒啥好日子過了。
去年,一場大病,哥哥撒手走了,家裡再也沒人護著她,嫂嫂待她更無好眼色,動輒打罵;要不是有乾娘挺著她,只怕她早被嫂嫂凌虐死,到黃泉地府找爹娘和哥哥相聚了。
昨晚,嫂嫂不知吃錯什麼藥,煮了一桌好吃的,有魚、有雞、又有肉,她嚥了口口水,在嫂嫂好聲招呼之下,吃得膽戰心驚。吃飽後,才知這是場鴻門宴!
原來是嫂嫂收了村見何老頭的一百兩銀子,打算將她賣給何老頭當第九的。
何老頭老得都可以當她爺爺了,打死她也不嫁!可三天後,何老頭就要抬花轎來娶她了,身邊沒半點銀子,她想逃都沒辦法,該怎麼辦?
輕柔的小曲,斷斷續續,哀傷滿溢,唱著唱著,兩行清淚終究落了下來。
不知多久,身後感覺好似站了個人似的,她狐疑地轉頭。喝!
好個高大挺拔的男子。
無聲無息地出現,晨感照在他的背後,教她一時看不清他的容貌,不知這男子是神是人,還是鬼?
她錯愕了好半晌,才回神,眼梢還掛著來不及擦掉的淚。眼睛適應了光線,她終於瞧見了他的模樣,是張英挺好看的臉,只是頭髮散亂,額頭、髮際都滲著汗水,喘氣喘得厲害,神情很是痛苦,他是不是受傷?
他突然伸出手,不知意圖為何?她嚇得連退數步,沒想卻害他跌跤了!
此時,她才明白原來他是想幫她拭淚。
這人看來都自身難保了,還在擔心她?
心頭一凜,有種連她都不明白的陌生感覺在胸臆間蕩漾著。
「快……走!趁我還有意識時……快走,我……被人下了藥…,,
被人下了藥?
她微怔,隨後意會,雙頰不由自主染上紅霞。
她明白若沒有「解藥」,這男子注定命喪此地。
面臨生死交關,眼前又有她這個「現成的」,可他卻還強自壓抑著,要她快走,而不是動了歹念,直接就把她
思緒用飛游移,不可休止,見他痛苦的模樣,心頭恁是不忍,使忽間,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她為自己大膽的想法而震懾!可愈想,思慮愈是清晰,這是個可行的方法。為了她的將來,她必須賭上一睹!
這是活了十八年的她頭一次為自己作主,她不想自己的命運再受人擺佈!這位公子,就原諒她的一己之私吧!
「我不走,我要救你。」她深深吸一口氣,堅定宣示。
***
一個時辰後,落月軒。
朝日已升,青青床上閒來覆去,半睡半醒;杜曇英發怔不語,弄完每日必煮曇花水之後,找個理由要後娘送過去,回到落月軒就一人坐在桌前,瞪著茶壺發呆。
突然間,一隻熟悉的碗「碰」地一聲,用力被放在她的面前,力道過大,水濺出來,濕了桌面,也噴到杜曇英的臉,突如其來的冰冷濕意,順利將神遊太虛的她給喚回。
「天衡不肯喝藥。」方采衣直截了當坐下來,看著杜曇英,眼底清楚寫著疑問與不解:「沒你過去,天衡說什麼都不肯喝,雖說到最後我夫君是可以采強硬的手段逼他就範,可是終究不是磊落之法。曇英,你到底怎麼了?昨晚沒放曇花,今早又沒送藥,沒有熟悉的曇花香相伴,天衡徹夜無眠啊!」啊……」杜曇英低呼一聲,愕然無語。聽聞他一夜無眠教她胸口一陣緊窒,整顆心酸澀又糾緊.昨有……她何嘗有過?
「為了天衡的病,我不得不拉下臉來說句重話,當初是你親口答應接下照顧天衡的任務的,如今卻一句話都沒說,突然間就不送藥,這可是嚴重失職啊!曇英,到底怎麼回事?」
見杜曇英像個悶葫蘆似的,為問出真相,方采衣不得不收起溫柔和善,改以沉聲厲色通話。
「我……呢……」杜曇英支吾半天,還是搖搖頭,半句也不肯說。
「你不說,好,那也行。現在馬上跟我過去衡院,天衡喝藥的時間不能耽擱的。」
「不要,方大夫,求求你不要逼我,讓我……至少讓我有兩三天的時間可以冷靜,好好想一想,拜託你。」杜公英沒頭沒腦,提出奇怪的請求。
「我不通你,那天衡怎麼辦?沒你在,他不肯喝藥啊!」
「請……請蕭公子幫忙……」
杜曇英遲緩回答。
「你莫名其妙變成個悶石頭躲起來,已經夠氣人了!居然還要我夫君扮小人逼天衡喝藥,休想!」方采衣拍案大喝.扮起拿手的惡人來了。
「我……」要不是發現了江天衡就是……她也不願意這樣啊!
杜曇英羞愧得低下了頭,眼眶微紅,淺淺的水霧在眼底打轉。
兩人的交談聲吵醒了早已半清醒的青青,她揉揉惺忪睡眼,瞧見娘親眼疼愛她的方阿姨都在,小小身子靈活爬出被窩,溜下床,鑽到娘親身邊,朝氣十足對她娘親跟方采衣問好。
「青青,早啊!」
方采衣微笑回道。
「娘,娘,青青在跟你說早耶!」見娘親沒回應,青青拉了拉杜曇英的衣袖提醒道。
不知道為什麼她娘親突然間能開口說話了,青青只高興著她娘親終於能說話了,而且聲音好好聽。
現在只要一逮著空,青青就直巴著杜曇英,要她娘親開口跟她說話。
「啊,青青,早,娘剛剛在想事情,所以沒聽見青青喊娘,對不起幄!」
「啊,沒聽見幄?」青青嘟起嘴,小臉露出失望的神情。
看著青青那雙和給予她生命的男子一模一樣的眼睛及相似的臉龐,杜曇英心頭一凜,明知她不該逃避,可一個想法還是在腦海裡瞬間迅速成形……
如果可行,那對她對青青,還有對他……都該是件好事吧?
儘管心頭懸的是模擬兩可不甚確定的答案,可意志早已焦急催促她往前行。
素手一伸,將女兒摟人懷,摸摸她的發,杜曇英柔聲問道:「青青,想不想知道是誰幫娘,讓娘可以開口說話的?」
「想。青青想跟他說謝謝,因為他讓青青終於可以跟娘說話了。」
「好,那你聽好……」杜曇英低頭,在女兒耳畔低語,半晌,青青甜甜微笑,用力點頭應好:「嗯,青青知道了。娘,快帶青青去。」
靈活的身子一下子溜出娘親的懷抱,拉著杜曇英的衣袖,直喚她娘快點。
「嗯,來,跟娘來。」
杜曇英牽起青青的小手,另一手捧起桌上的碗,一大一小身影離開落月軒,往廚房而去,完全忘記一旁還有個方采衣。
跑來興師問罪找答案,沒想卻被徹底忽略,杜曇英的舉止讓方采衣一頭露水,完全想不透她如此做意義何在。
心頭存在的疑問如陰天的雲,被納悶的風一吹,愈積愈厚,愈堆愈大了。
第五章
杜曇英一手執壺,一手牽著青青,母女倆步履款款往衡院主屋而來。
方采衣不語,一路尾隨杜曇英母女,隨著路行,心頭納悶愈深。
奇怪,曇英葫蘆裡究竟賣些什麼藥?
來到主屋前,青青雙手捧著碗,讓執壺的娘親將曇花水注人,隨後杜曇英手一推開門,青青一臉專注,小心翼翼端起相,往屋內而去。
沒多久,就見蕭敬天滿臉不解地走出來,覆上門,對上妻子詢問的眼光,一瞧,竟是相同表情,蕭敬天忍不住一笑。
「天哥,你怎麼出來了?」
「是青青請我出來的,她說要跟在主叔叔說悄悄話。」
「什麼?就這麼一句話,你就被『請』出來了?」方采衣當場傻眼。
「青青說話那神情好認真,不知為什麼,我看著她的笑容和認真的神情,不自覺就點頭答應了。
妹子,剛剛看青青的模樣,我竟覺得有點眼熟…
「你也發現了?在祥德鎮剛遇見青青時,我就有這種感覺了……,
兩夫妻正欲繼續交談,方采衣眼角瞄見青青已端著碗走到床邊,坐在江天衡面前,一瞼純稚甜笑,小嘴飛快張合,不知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