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倌琯
「這寶寶要叫什麼名兒?她的阿娘托了孤即撒手人寰……」覺理問道。
身為住持的悟真一面數著佛珠,一面說話,「她是班家人,是個小娃兒,就取名班娃吧。」
眾人皆贊同,但有一個棘手的問題——
「難道真要小班班和我們這些貧尼一樣,青燈古佛,六根清淨?」悟空問。
悟道也煩惱著,「總不能強求班娃一生下來便是無慾無求,不知人世的酸甜苦辣吧?」
「她才出生幾個時辰,就注定出家為尼的命運?」覺徹微微黯然,她是經過滄海桑田之後,才了無心緒的販依我佛大悲的!
悟真說道:「讓班娃剃去三千髮絲,披上袈衣,唸經抄文,早晚課都不能缺。二十歲後再由她自己決定是否燃上戒疤,做個靜心無波的比丘尼。」
「極有道理。」覺理點點頭。
悟空卻是喀喀地笑了。「班娃又還沒長出頭發來,哪有三千髮絲可剃呢?了不起就是一點點的胎毛嘛。」
「悟空!修道者說話舉止都不得輕薄……」悟道盡責的斥喝道,然而她也覺得好笑。
「班娃暫時用袈衣包裹住,」悟真指派著,「覺徹,她的小衣裳由你負責裁製。」
「是。」
「大家要合心合力,一塊兒照顧班娃。」
「好。」從今起,五位尼姑成了保母。唸經的時刻可能不得不減少一些了。
悟真又道:「班娃的法號……悟心,可有異議?」
當然沒有,法號或是俗名都不過是個代稱。
人啊,靈魂一丟,僅是白骨一具,化為塵與土。
自此爾後,菩提寺裡多了一個悟心小尼姑,將在庵裡度過二十年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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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內,一名婀娜多姿,體態輕盈曼妙的少婦面露驚慌的跑進縣令大人的書閣。
「艾鄔!」她直呼其名諱。
「媚雪。」縣令大人艾鄔連忙迎上前去,懷抱剛剛成為未亡人的她。
「夫人她被救走了?那麼我和你……我們如何是好?」
「勿亂。」
「怎能不慌不亂!我怕死了啊!不是計劃得天衣無縫的嗎?要是……」呵!她不敢假想一二啊。
艾鄔目露奸詐的銳光,低低怪笑幾聲。
「班氏已經和她的短命相公相見去了。」
「夫人她仙逝了。」艾鄔輕訝之中沒有悲傷,只有壓抑的喜悅。
「那麼是一屍兩命了?」這樣才沒人和她爭家產啊!丁媚雪盼望的問著。
「不。」
「不?」她幾乎要暈厥,「夫人生下即將臨盆的班家子孫了?」
「是個不帶把的女孩兒。」
媚雪立即失色尖聲嘶吼著,「艾鄔,快把那女嬰給殺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即使那名小嬰孩不要龐大的家產,也難保他日不會尋仇而來。
殺父之仇,弒母之恨,不共戴天哪。
「她不能苟活於世!」她的表情狠毒,似蛇蠍般令人望而生怯。
艾鄔卻不表苟同,「起不了作用的,只是個女嬰,而且已是僧尼了。」
「尼……成了尼姑?怎會?不是剛剛出自娘身的稚幼……」
「她是孤女,在尼姑庵裡出生,自然是得誠心禮佛,不染塵煙。」
「所以……」
「所以我們不必費心奪取她的小命了!況且菩提寺裡憑空冒出一個初生兒已經是人人口耳相傳,若是貿然行動豈不是自招麻煩?」
「這……妥當嗎?」丁媚雪仍是惴惴不安,彷彿一根針刺在心窩裡似的。
「你忘了我可是縣太爺,就算那娃兒長大了要報這大仇,她又能奈我何?」
轉念一想,丁媚雪嬌滴滴的笑了。她努力吹捧著,「就是嘛!妾身一時糊塗!只要大人你一句話,那娃兒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死哪。」
「哈哈哈哈……」艾鄔的山羊鬍須抖動了下。「既知糊塗,衝撞了本大人,該當何罪?」他的賊目裡儘是貪慾的垂涎之意。
丁媚雪所憑借的不過就是以色事人而已,一見艾鄔的嘴臉,她立刻軟著身子,嬌噥柔語的輕輕笑說:「大人是天,妾是地,大人是雲,妾是泥!大人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妾身一定盡其全力的服侍妥當。」
「怎生服侍?」艾鄔調情著,一副下流胚子的神態。
眼波流轉之際顧盼之姿,丁媚雪挑逗的在艾鄔耳邊輕吹著氣兒。
「照舊。」她故作羞赧。
「到榻上去……」
今晚又是個銷魂夜。
第二章
幽幽歲月,荏苒時光,十年光景已過。
菩提寺的隔鄰乃是大悲寺是也,只是這「隔鄰」卻是隔了一座十里坡!
話說十里坡,不過是個小小的山頭罷了。
菩提寺與大悲寺不相聞問,幾乎是拒絕往來戶!倒不是因為交惡,而是,大悲寺乃是個和尚廟。
這日,風清清,雲淡淡。
十里坡旁卻傳出一聲又一聲的怪音律,仔細聽聽,原來是肌腸轆轆的咕噥作響!
「餓!快餓……餓死了!」一名年方十二、三歲的小和尚雙手捧腹,軟弱無力。
凝眼一瞧,他的眉眼唇鼻生得極俊,有著龍鳳之姿,金玉之表。這般樣貌的小男兒穿上僧服,委實「暴殄天物」!
突來一句幼嫩嗓音——
「你怎麼了?」
咦?他莫非是餓過頭了,否則怎會產生幻聽?
小和尚抬眼一眄,赫,是個小尼姑!
完了!他一定是快要餓死了才會產生幻象!
「你的臉白白的!是抹了粉嗎?」由於好奇,她伸手摸搓著他的面頰。
他蹙緊眉心,這幻覺是真、是假?
遽然,他低吼了聲,「不准再摸!」
悟心驚了下,吶吶的道:「你的臉變成青色的了。」
這當口,他方才確定不是幻夢,的的確確有一個小小尼姑蹲在他的面前!
「為什麼你要坐在地上!」好怪的人哦。悟心在心中歎道。
「你管!」這小尼姑真囉唆。
「你是和尚對不?」脾氣怎麼這麼壞!
「不是。」他懶得回應。
「騙人。」明明就光著頭,穿著增服嘛。
翻了翻白眼,他亂沒好氣的咕噥道:「我是今年才來大悲寺寄宿,過一陣子,我的叔叔會來帶我回家。」白癡才待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他的腸子挺不爭氣的又抗議出聲了。
「你餓了很久嗎?」她直視著。
「你管呀!」丟盡顏面,他的臉一陣紅,一陣青。
悟心看得怔怔的問:「為什麼你師父不給你飯吃?是不是你沒有做早課?其實我也不喜歡唸經……」
「不喜歡唸經的小尼姑?」倒是有趣!他不覺的逸出一抹淡笑。
悟心的雙眸瞪得更圓、更直了。他笑起來好好看呢,但是他的脾氣壞……
「我已經三天沒進半粒米了。」他突地開口,「因為我在大鍋湯裡下了瀉藥,寺裡的和尚們全拉瀉得不成人形。」
「所以你師父才要罰你挨餓,對不對?」
他歪撇了下嘴角嗤笑道:「因為一時大意,忘記要假裝和他們那些老禿驢一樣的鬧肚疼,所以露了餡。」
「可是為什麼要害師父們肚子疼?」他好……好不一樣!
「沒啥!只是想瞧一瞧『高僧』們相互搶奪茅房的醜態而已。」
「哦……」她忽然起身,小快步的奔向十里坡另一端的菩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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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抱著肚子,預備來個長期征戰的忍餓決心。
一碗齋飯忽地出現在他面前!
老天!該不是幻影吧。
「給你……」嬌嬌的嗓音又起。
他凝眉,粗聲粗氣的凶她,「不食嗟來食,不必你這個小尼姑施捨!」
「是我自己端給你吃的,不是嗟來食!」都已經餓得這樣痛苦還要逞強,真倔。
「滾開。」他的意志已經開始動搖……
「拜託啦,算我求你好不?不然你會餓死的!那麼你就見不到你叔叔了哦。」
猶豫,掙扎,不願!
沒一會兒,他投降了!
接過她手中的齋飯,他立即狼吞虎嚥了起來!
這是他吃過最香、最可口的飯食了。
沒幾下子,碗底已空。
「喂,」他仍是一臉的傲氣,「你叫什麼?」
「悟心。」
「無心。」
「嗯?」她不解。
笨女人!呃不,是笨尼姑!「我說我的『僧名』叫做無心!」
悟心燦爛的笑開麗顏,「好巧!咱倆名字都有一個心字。」
「心?心心相印?」他喃喃自語。
「心心相印是啥意思?」她不懂。
一陣躁熱襲上心間,他煩悶的站起身。
咦!從上俯看半蹲著的她,他駭了下。
「你不是尼姑!」
「是尼姑!你胡言!」她跟著起身,辯駁著。
「你沒有戒疤!」不過是剃光頭髮,穿上尼姑服的小女孩兒嘛。
悟心不悅了,「等我二十歲,住持師父就會正式收我為入室弟子!」
「你不是不愛唸經,幹啥要當尼姑!」無聊。
「這……嗯……」她語塞了。
無心的俊容突地嚴肅起來,「你救了我的五臟廟,我必須報答你的……」
「不……不用了。」他怎麼好像要揍人似的!「齋飯是菩提寺的,不用銀子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