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雲深
「妳有找到接手的人選了嗎?」周凱文把注意力從展翼身上拉回來,回過神問道。
「是有幾個。不過我希望再過一陣子,等公司的業績再創另一個高峰,可以吸引更多人出價。條件比較好談,對大家的福利也比較有保障。」
她說得合情合理,周凱文也沒辦法反對。
「賀總,就算新老闆肯留我們,可是他也肯留用展經理嗎?」主角不說話,旁邊的人只好替他開口。
周凱文不解地望著賀千羽。展翼如果真如千羽所說,是個商業奇才,接手的人拉都要拉住他,怎麼會有不肯留用的問題?
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
「女士們,今晚是平安夜。」展翼終於開了金口,略低的聲音微帶著一分酒意,在薩克斯風的陪襯下,帶了幾分懶散的味道。「不是尾牙宴。大家不用擔心有哪一隻可憐的雞對著誰,好嗎?」他不願成為眾人談話的主題。
說的也是。這個話題有點殺風景,反正也不是迫在眉睫。不如談點羅曼蒂克的。林明茹眼珠子一轉,立刻提了自己最感興趣的:「那經理我們要聽你的戀愛史,現在開始,你從頭招來。」
「從頭招來?那不是要講到明年聖誕節都講不完?」立刻有人開玩笑的響應。
「什麼講不完?經理又不是花花公子。」
「好啦!好啦!不管說不說得完,反正今天都得說,不然我們可不放過你!」
眼看眾人不肯善罷甘休,展翼只好隨手編故事。「我的初戀是在念小班的時候。」
「哇!經理,你好早熟哦!這下子真的可以聽到天亮了!」
「喂,別打岔!」立刻有人抗議。
「她是我的同班同學。」他繼續幫小朋友說故事。「紮著兩根黑黑亮亮的辮子,上頭繫著兩個粉紅色的蝴蝶結,穿著一件雪白的洋裝,像個小公主似的。一天到晚在我身邊喊著--小翼,小翼。上中班時,她送我一盒瑞士巧克力,向我求婚,我當然答應了。沒想到上了大班,她居然愛上了別的小男孩,我在家裡哭了三天三夜,賴著不肯去上學。後來是奶奶拿著衣架追在後面要打,才肯上娃娃車。就這樣結束了我的初戀。」
「哎呀!那小女生可惡,怎麼可以移情別戀!」
「唉,妳們別誤會。」展翼慢條斯理的解釋。「我哭,一是為了再也吃不到那種好吃的巧克力。二是因為--巧克力吃得太多,牙齒都蛀光了,夜裡疼得睡不著,爺爺威脅要帶我去看醫生。」他微笑地結束故事。
「好啊!經理,你編故事騙我們!」
「應聽眾要求啊!」
「以後的呢?講個近一點的吧!」大家還是不肯輕易放過他。
近一點的嗎?再近也都是陳年舊事了。「妳們知道,那場轟轟烈烈的初戀之後,因為牙醫的道具實在可怕,所以一直到讀大學,我才敢再談戀愛。她也是我的同學。一開始,她喜歡我,後來不喜歡了。我又被甩了,就這樣。」他輕描淡寫陳述事實。
「太敷衍了吧!我們要知道的是過程。你們怎麼認識的?初吻在什麼時候?還有……」
「饒了我吧!」展翼只好投降。「也該輪到別人了,怎麼就讓我一個人唱大戲?」
「也對,」林明茹眼觀八方,把目標轉向賀千羽。「那輪到妳了,賀總,快點,趁著現在周先生上洗手間不在。」
怎麼忽然就上了火線?她的情史最是乏善可陳。
「有一年春天,」流蘇開了滿樹白花。「我在街上看到一個男人,對他一見鍾情,就這樣。」她潦草地說了一個沒頭沒尾的故事。
「什麼就這樣?後續發展呢?」
後續發展?不堪一提!
「哪有什麼後續發展?我不認得他,他根本沒看到我。春天是萬物發情的季節,總之那一回我也沒逃過就是了。」
她的用詞讓一票小女生又是訝異又是好笑。「賀總,妳好像是在形容什麼貓啊狗兒的。」
「人其實也和其它動物沒太大差別。」她有感而發。否則怎麼會一時的本能衝動,毀了好幾個人、好幾個家!
「再來呢?說說妳和周先生的情史吧!」
「這實在是無趣得很,我怕妳們會聽得睡著。」
「怎麼可能?周先生那麼英俊瀟灑,談起戀愛一定也是很浪漫的。」
他是,可是她不是啊!
周凱文開始追求她時,也會送她花。每當她看到那些昂貴的花束,想到的不是它的芬芳和美麗。而是開始計算它的數目,該值多少錢。真是浪費!
「他是我學長,後來又是同事。在一起的時候,心中想的是財務報表,嘴裡談的是統計數字。真的不太有趣。」她說得有點抱歉。
豈只不太有趣?簡直是太不有趣了。怎麼她們這位美麗的女強人,連談戀愛都像辦公,這麼一板一眼?
兩位頭兒的故事讓人失望,不如自力救濟。
林明茹繼續發號施令。
「冠伶,把妳和妳那口子的戀愛史從實招來,讓我們這兩位大哥哥大姐姐好好學著什麼才叫做戀愛!」
賀千羽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展翼一眼,他微蹙著眉,舉起酒杯,將剩餘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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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道樹上結著一顆顆五顏六色的燈球,百貨公司門口三層樓高的聖誕樹裝點了十成十。眼前所見繽紛撩亂,仍擋不住深夜寒風的冷意。
一行人走出酒吧,有交通工具的自行告別離去,剩下的便由賀千羽和展翼分頭將她們送回家。
最後當賀千羽將周凱文送回下榻的飯店時,已過了午夜十二點。
車子緩緩滑進停車場,展翼那部黑色的寶馬剛剛停妥,他打開車門倚著車身注視她的車子停進旁邊的車位。
「剛到?」她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個無聊的問題。
「嗯。」展翼點點頭,似乎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兩人一同走進電梯。一個眼也不眨的看著儀表板上的數字不停閃動,另一個頭也不抬的凝視腳上的皮鞋,似乎非要在擦得十分光亮的鞋面上找出一粒灰塵不可。
電梯門開了。賀千羽先走出去,頭也不回的在皮包裡找著鑰匙。
「賀總,」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如果公司找到適合的買主,妳不用考慮我的問題,我會在別的地方找到工作的。」
「你要說的只有這個?」轉動鑰匙的手停了下來。他就一點都不在乎她和周凱文的婚事?
「恭喜妳找到如意郎君。」他漠然的加上一句。
「多--謝。」她勉強吐出兩個字。微微顫抖的手轉了老半天,卻怎麼也無法把大門打開。
轉來轉去就是轉不到正確的方向。
他走到她背後,輕扳她的肩頭,把她拉到旁邊。「我來。」三兩下把大門打開。
她接回鑰匙,並沒有馬上進門。她指望什麼?他和周凱文拚個你死我活?把她搶過去?
「謝謝。」她再度多禮道謝。唇邊跟著漾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還有,我的婚禮不會太快,你會有足夠的時間在鴻展站穩腳步,讓買主知道公司沒有你不行,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謝謝。」他也只好道謝。
若是公司的老闆不是賀千羽,他看不出自己有留下來的必要。拜鴻展所支付優厚待遇和紅利之賜,他已經存夠了一筆錢,可以發展自己的事業,網絡時代,就算創業也不必拋頭露面。
兩扇冰冷的鋼門同時合上,發出刺耳的噪音,在靜寂的樓梯間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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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賀千羽沒有到公司上班,她把所有的時間拿來陪周凱文到處觀光。在假期結束的最後一天送他到機場。
「妳,沒有話要跟我說了嗎?」他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田野農舍,沒有轉頭看她。這個星期,她雖然陪在自己身邊,心卻是不在的。
賀千羽仍是直視著前方。「沒……沒有啊!你為什麼這麼問?」她猶豫地回答,頭一低,看見指間那枚刺眼的鑽戒。當初該讓他送個白金指環就好,鑽石太耀眼,老害她開車分心。
「我們的婚事。」他不想帶著懸而未決的問題回美國。
「過幾個月我會回去的。」在展翼的婚禮之前,她勢必要離開。依她的估計,那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畢竟他和韓婉兒有多年的感情基礎,舊情復燃是很容易的。
「妳會回去。」她的父母都在美國,無論長住或探親,她都沒有理由不回去。「但是妳還會嫁給我嗎?」
「你是什麼意思?」她仍然沒轉頭。
「妳愛他嗎?」他終於開口問道。
賀千羽心中一驚,握緊了方向盤。直覺的就要否認:「我誰也不……」愛。她硬生生的打住話。
眼前的人是她的未婚夫。
「妳知道我說的是誰,誠實一點吧!如果妳認為我們是朋友的話,我想我有權利知道事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