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岳盈
善美沒有阻止她,在確定母親的情緒暫時穩定後,她找出皮箱,開始有條理地收拾母親的衣物。
「管先生,我是姚太太啦。家裡出了事……」姚太太接通了管立宵的電話,很快就自己所知的部分說明。「好,我把電話交給善美。」
善美只得去接聽,聽筒裡很快傳來管立宵沉穩的聲嗓。
「姚太太都告訴我了。現在妳媽怎麼樣?」
她深吸了口氣,語帶哽咽地道:「媽嚇壞了……」
「我知道了……」管立宵的聲音裡夾雜著一抹歎息,「醫生開的藥,給她吃了嗎?」
「吃了……」
「那就好。」他像是鬆了口氣,「妳聽我說,讓姚太太幫妳收拾換洗衣物、家裡的財物和所有證件,兩個小時後,我讓出租車去接妳們到飯店休息。我這裡忙完,就會過去看妳們,再決定以後的事。好嗎?」
「好。」
她乖巧地應承,掛上電話後,依著管立宵的交代,在姚太太的幫忙下,收拾了三個行李箱。
在須家待了四年,她們添購了不少東西,剩下帶不走的,就交給管叔處理吧。
胸口一陣刺痛,景物彷彿在她眼前水蕩霧漾了起來。
有形的想帶卻帶不走的,管叔可以處理;那無形的想丟卻丟不了的,管叔也可以幫忙嗎?
強行壓抑在體內的傷痛幾乎撕裂她、擊垮她,讓她想要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來發洩,可是她不能。
她還有媽媽要照顧,還有自尊要維持,更重要的是,一旦放縱情緒發洩,她會崩潰的。
她甚至無法讓自己再看一眼住了四年的小屋,裡頭的回憶從每個角落凌厲地對她吶喊著、張著牙舞著爪……她快要崩潰了!
善美帶著母親倉皇逃出,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怪獸似的快步疾走,讓身後幫忙拿行李的姚太太追不上。
門外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已經在等待,善美的思緒縹緲了起來。離開這裡,心就不會再痛了吧?
然而,隨著出租車啟動,離那座宅邸越來越遠了,心裡的痛感卻無限擴大,像蛀了個洞般,越來越疼……
第六章
程偉銘送他出來時,須頏並不打算在吧檯逗留。
那裡有場小糾紛,在人語喧嘩的PUB裡,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反正就那回事,女人喝醉酒,男人乘機想佔便宜之類的。
但女人醉歸醉,還有點危機意識,不僅用力推開身邊糾纏的登徒子,還強悍的衝向門口想要保護同伴。
「你幹嘛把善美帶走?我還沒喝夠呢!」
尖銳的嗓音衝破嘈雜的人聲在須頏腦子裡炸開,熟悉的名字喚起的情緒火山爆發般的狂噴。
須頏一個箭步,越過喝醉酒的女人,伸手抓住挾持長髮女子朝門口走去的男人臂膀,後者哀叫一聲,半邊身體無力,被迫放開到嘴的「天鵝肉」,任她跌出懷抱,須頏伸長猿臂及時將她安全的護進懷中。
是她!
兩千九百個日子,隨著她喃喃埋怨地在他懷抱裡找到安適的位置而再度沉睡,凝聚為眼下癡癡的凝視。
柔亮的秀髮披散下,一張精緻秀麗的花容露了出來,扇子般的羽睫無力的歇在下眼臉上,小巧挺立的鼻樑、花蕾似鮮嫩的嘴唇都如記憶般美好,只是少女時期略圓的臉蛋,在歲月淬煉下削成有著尖尖的下巴頻的瓜子臉,粉嫩的頰膚和往昔一樣,沾染上酒氣便浮上醉人的紅暈,看得須頏身心皆悸動不已。
「你干什……」吃虧的男子忍住半邊身子酸麻的痛楚正待發瘋,但一對上須頏眼中噬人般的凶狠,便不敢吭聲,低著頭走開。
「善美還我!」醉酒的女人絲毫無懼於須頏渾身散發出來的戾氣,一把扯住他的臂膀,邊伸手想奪回同伴,邊口齒下清的嚷道:「善美,妳聽我說……」
撲鼻而來的酒氣令須頏呼吸一窒,連忙後退,女子仍《罷休,半個身子都掛在他身上,像跟誰有仇似的,咬牙切齒的喊道:「不用再勸我了!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再理李大連!」
誰要勸她呀!
須頏表情厭惡,雖然迫不及待的想擺脫這個滿身酒氣的女人,卻礙於懷抱著個人,一隻手又被對方巴住不放,一時間難以掙脫這個困境,只得向同伴求助。
偉銘早將他的困窘看在眼裡,並從酒保口中問出事情的經過。
原來這個喝醉酒的女人叫祁玉玲,是酒吧附近一家出版集團的編輯,常常跟男友過來喝幾杯。
今天她沒跟男友來,卻帶了一位女同事,點了第一杯酒便向她的女同事哇哇地大吐苦水,她的女同事則在喝了兩杯店裡特製的調酒「冰心火戀」後醉倒在吧檯上,以至於讓人見色起意,險些貞節不保。
偉銘免不了責問酒保為何看到這種事也不阻止,酒保大呼冤枉,「我發現時是想阻止呀,但祁小姐和須先生的動作比我快,你也看到了。」
這倒沒錯,偉銘認同的點了下頭,便接到須頏的求救。
他大步上前,想要拉開祁玉玲,後者根本不理會他,兩手巴著須頏的胳臂,對著他懷抱裡的女子嗚咽埋怨--
「嗚……那個可惡的李大連、渾蛋李大連、雞蛋臭鴨蛋……我跟他分定了!今天是我生日耶,他怎麼可以不理我!嗚……臭李大連,我詛咒他全身爛光光,尤其是……」
聽到這裡,偉銘不禁同情起她口中的李大連了,並且好奇這個李大連除了忘記女朋友的生日外,是不是還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以至於會氣得女友如此詛咒他!
「放開,妳這個醉鬼!」但在他能進一步探究之前,須頏的耐性已經用盡,忍無可忍的使力甩開對方。
「啊、啊……」玉玲腳步踉蹌的跌向偉銘,後者趕緊抱住她,但人還沒抱實,便被玉玲反手甩來的一巴掌給嚇得放開,耳邊還迴響著她尖銳的叫罵。
「李大連,你這個渾蛋,我不要你扶!」
不扶就不扶,他又不是李大連!
偉銘在心裡嘟囔。
好凶的女人!
幸好他閃得快,否則被她一掌劈到,他這張貌似潘安的俊臉豈不要毀容了!
可他的俊臉是沒被毀,玉玲卻因為失去他的扶持而站不穩,一屁股跌在地板上,痛得她眼淚狂飄。
「渾蛋!嗚……叫你不要扶,你就不扶呀!臭傢伙,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話了?你根本就是故意把我摔死,好去抱別的女人!渾帳,沒良心……嗚……我好可憐喔……」
偉銘聽得一個頭兩個大,玉玲的酒瘋越發越厲害,已經引起其它客人的注意了,他真擔心繼續跟她糾纏下去,會害自己跟著成為笑柄。
「小姐,我不是李大連呀。妳喝醉了,讓我扶妳起來吧。」他試著跟她講道理,但有了上回的經驗,他連伸向她的手都顯得小心翼翼。
果然,玉玲一聽見他說的話,立刻一巴掌的想拍開他,幸好偉銘縮手得快。
「你以為你說你不是李大連,我就認不出你是李大連嗎?渾帳!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她瞇著眼,邊罵邊哭邊打酒嗝,鬧得偉銘直想問候她祖宗八代。
明明就把馮京當馬涼,還說燒成灰也認得!
偉銘啼笑皆非,正傷腦筋該怎麼應付這個發酒瘋的潑婦,便見須頏朝外走。
好傢伙!
自己英雄救美的戲碼演完了,便想要抱得美人歸,把爛攤子留給他收拾呀!
幸好這時候經理出來,偉銘索性把吵鬧不休的玉玲交給他應付,抓起之前被他擱在吧檯上的酒追出去。
「喂,你把爛攤子丟給我就溜,太不夠意思了吧!」他不是滋味的抱怨。
須頏看他一眼,冷冷的回答,「店歸你管。」接著,將車鑰匙丟給泊車小弟。
偉銘翻了翻白眼。
他在意外什麼?
這完全就是不負責任的大股東會說的話呀!
「那也不用趕得連要我幫你挑的酒都忘了帶吧?」他語帶嘲弄,眼光好奇的瞄向他懷抱裡的佳人。
須頏的回答比前一句更冷更絕,「我沒空,你幫我送去。」
偉銘當場臉部抽筋。
「須碩,你講點道理,今天是小週末夜,我哪有空幫你當送酒小弟?」
「是嗎?」須頏不置可否。
「那可是桑茉莉拜託你的事!我已經盡了自己的本分,為她挑了瑪歌酒莊八二年出產的紅酒,現在輪到你盡自己的責任,送去給桑茉莉!」
「我沒空。」看到自己的愛車駛來,須頏缺乏興致地響應,示意服務生為他打開車門,極盡小心的把懷裡的女人安置在副駕駛座上。
偉銘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看著他彎身為座位上昏醉不醒的女人繫上安全帶,滿肚子狐疑。
須頏並不是那種會乘人之危佔便宜的登徒子,所以只有一個解釋,他認識這名女子,且跟她關係不淺。
這使得偉銘的好奇心如錢塘江的大潮漲起,迭聲追問:「原來你認識她。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們進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