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夏日煙雲

第7頁 文 / 凱倫·羅巴德斯

    河邊那個拖車房停聚的公園。我丈夫和我——我們分了,大概就要離婚,等看看我們誰

    能付得起離婚的錢就會離了。」

    「真遺憾。」強尼說。

    「嗯。」

    「蘭妲!這邊的客人要茶!」

    「要走了。」蘭妲說著快步走開。

    「給我。」芮秋看到強尼拿起帳單在看時,低聲說道。他身上的敵意非常明顯。

    「喔,好啊,傷害外加侮辱,何樂不為?」他的目光全然不似地語氣般的輕鬆。

    「別這樣,你又沒錢,而且——」

    「你有的是錢?」他替她接完。

    芮秋歎了一聲。「強尼,如果我刺傷你,我很抱歉。我只是不太喜歡西紅柿醬,看

    你把一盤美食全倒上西紅柿醬,我不大以為然。我讓你看出我的感覺是太粗魯了,我為

    此抱歉。但你也不用這麼可笑——」他的表情讓她合上嘴。顯然她的話並沒有平撫他的

    怒氣。也許如果她堅持付帳他會覺得受辱。他終究是男人,男人對某些事都是很蠢的。

    於是她從皮包拿出一張鈔票,推給他。「好,好,你贏了,你去付吧。」

    他望著那張鈔票的樣子就像那是條要來咬他的蛇。

    「好,我付,我用我的錢付。」他拿著帳單站了起來。從口袋掏出幾張縐巴巴的一

    元鈔票扔在桌上當小費,便往櫃抬走去。芮秋只有拿起自己的二十元鈔票,默默地跟在

    他後頭。

    他走過時,每個人都轉頭看他。

    「那不是——」

    「喔,天哪,真的是!」

    「他來這兒做什麼?」

    「聽說是葛家五金店給他工作,他才可以假釋出獄的。」

    「莉莎不會做這種事的!」

    「不是莉莎,是芮秋,瞧!她就跟在他後面。你能相信嗎?哦,嗨!芮秋!」

    芮秋只有勉強一笑。這裡的每個人她幾乎都從小便認識了,但還是免不了他們的指

    指點點。

    「吃得還好吧?」珍已走到櫃檯,口氣稍稍和氣地邊接過強尼手中的錢邊問。他遞

    出一張二十元。他怎會有錢?芮秋聽過政府叫犯人做工會付工資,但差不多是每小時一

    角之類的。他關了十年,所以一週四十小時加起來……

    她的腦中還在算著,他已朝門口走去。

    芮秋對珍匆匆一笑,很快跟了出去。

    她趕上時,他人已在停車場,朝她的車走去,他身長腳長,三兩下便走到了。任誰

    都看得出他的忿懣,她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便打開車門坐進去。他繃著臉也坐進車中。

    「你就像個耍脾氣的小孩。」她邊說邊準備倒車。

    「哦?」他的目光惡狠狠的。「那你就像個天殺的有錢的勢利鬼。抱歉我的禮教不

    能配合你,女王陛下。」

    「別對我說髒字眼,你至少該心存點感激!」

    「你喜歡一臉感激狀?那我該跪下來親你的腳或你的屁股呢,老師?」

    「你,」芮秋怒道。「下地獄去好了!」

    說著她猛踩油門,車往後飛射出去。

    「如果你不小心,我們倆都會喪生在這兒。看在老天分上,留神你自己正在做的

    事。」他咬牙道,車子吱的一聲緊急煞車,後面的保險桿只離磚牆一、兩吋。「我的命

    也許沒你的值錢,但我可不想毀在車禍中。」

    芮秋氣得說不出話,但也只有繃著臉,專心開車,總算有驚無險回到五金店前,兩

    人一路再也沒說話。

    「現在,」她將車停住,轉頭看他。「我們把事情挑明說出來吧。」

    「不必。」他已伸手打開車門走出。芮秋像是當場給人重重甩了門。不管她氣不氣

    他,他總是要吃東西的。她急急按下車窗的按鈕。

    「強尼?」

    他轉過頭,揚眉看她,一臉陰沉地走過來,但她已在掏支票簿,根本沒注意到。

    「什麼?」她抬頭見他已站在車窗邊。

    「我先支給你第一個禮拜的薪水。」她抽出筆開始要寫支票。

    他的頭半探入車窗,伸手進來,手臂拂過她胸前時,她登時嚇得身子往後,但很快

    她便明瞭他是要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寫下去。

    「不用施捨我,」他粗聲道,他的指頭幾乎握疼了她的手腕。「我不是待施捨的單

    位。」

    芮秋還來不及回答,來不及思索如何回答,他突然低低像呻吟似地吐出聲音,她不

    覺望向他。他正看著她的臉,他們就這麼對視了一下。他張嘴像要說什麼,但又突然緊

    緊閉上嘴唇,眼神一片空白,放開她的手,轉身走開。

    看著他大步離去,芮秋突然吃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好急好快。

    第三章

    他聽到車子從後面駛來的聲音,但他頭不回,也不想伸出拇指攔車。在泰勒鎮這個

    地方,哪個頭腦正常的人會要載他?他是賀強尼,那個殺人犯!世人給他的容身之地何

    其之小。

    他甚至不能好好吃一頓飯。晚餐的羞辱經驗更令他氣惱。從小他吃東西唯一的目標

    便是趁別人還未把食物瓜分光前趕快下肚,禮儀、餐巾等從來不是重要的事,想不到那

    竟對她那麼重要!那麼,哼!他只有學著照做了。他恨自己在葛芮秋眼中如此卑微,也

    氣她竟想給他錢。她稱那是「先付周薪」,他說那是施捨,不管是什麼,光想到要收她

    的錢他便一肚子火。

    一輛看似嶄新的紅車呼嘯而過,暮色中鮮明的紅色更顯耀眼。霎時間,強尼幾乎是

    嫉妒地在看著車子的背影。車中坐了一男一女,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一家人。他

    一直想有個那樣的家庭。哼!那牢中的十年他想像了各式各樣的東西——想像是他沒有

    發瘋的動力。

    但此時此刻卻是現實。他正走在一條通往最破敗貧窮區的路上。放眼所及之處,是

    垃圾破屋,赤腳骯髒的小孩在高可及腰的雜草中戲耍。穿著平常家居服的胖女人赤足叉

    開腿坐在前廊看他走過。穿汗衫,正搔著胳肢窩的猥瑣男人也看著他。瘦巴巴的野狗吠

    著衝向他。

    歡迎回家。

    令人難過的是他是這裡的一部分,而這兒也是他血液的一部分。他曾是在這兒戲耍

    的孩童中的一個,跟他們一樣髒、一樣營養不良。他媽媽跟現在他見到的這些女人一樣

    臃腫懶散,他爸爸則是個動輒口出穢言、伸出拳頭的粗人,在家都只穿汗衫,而且還常

    是相同的一件。

    這就是他從小看慣的人,他的生活經驗,他的血裡天生就有壞基因。

    一度,他曾想逃離這兒。

    一度。哼!一度他曾冀求過許多東西。

    那是亂土墩上的一棟破夾板屋,屋前一條石子路,停了兩輛小卡車,一輛還輪胎全

    無。前院有幾隻小雞悠哉地走著。從前門可以看到電視畫面上的光。

    有人在家。強尼不知是該開心或該難過。

    他走到門口,從殘破的紗門往裡望。

    有個男人躺在破沙發上看電視。是個滿頭灰髮的瘦老頭,穿了件襤褸破舊的汗衫,

    手上拿著罐廉價的啤酒。

    強尼看著那老頭,胸口一緊。

    家,不管是好是壞,他是回到家了。

    他打開門走進去。

    賀威利抬眼看著他,像是霎時間給嚇到了,但接著他認出他來了。

    「你,」他鄙夷說道。「我就知道你遲早會出現的。讓開,你擋住電視了。」

    「嗨,爸爸。」強尼並沒有動,輕聲道。

    「我說,給我讓開點!」

    強尼移開了一些,倒不是他還怕他父親或怕他的拳頭,而是他想好好看看這個家,

    看哪兒變了。他走進廚房——相同的白瓷磚流理台,相同的牌桌,以前他們就聚攏在這

    張小桌上吃飯——當有飯吃的時候。水槽中還像以前一樣浸著未洗的盤子,只是比以前

    少一些而已。水槽上的窗簾仍然是以前那疋粉紅印花布,只是更舊、更髒。

    還是和以前一樣,兩間小臥室,一個差堪可用的小浴室。強尼一間一間看過,想著

    較小的那間房中,他以前和巴克、蓋迪睡的那張床墊是否還放在地上?家中唯一的女兒

    蘇安就睡客廳沙發。父母睡另外一間房,一直到他母親跟別人私奔到芝加哥。後來他父

    親便隨意把搞過的女人帶回來睡。偶爾他們兄弟中的某個——通常是巴克——也會去泡

    爸爸帶回來的女人。

    家。

    他再走回客廳,把電視關上。

    「去你的!」他父親氣得臉部都扭曲了,邊斥喝著邊將手中的啤酒放下,人隨即站

    了起來。

    「你這一向好嗎,爸爸?」威利腳一移開,強尼便在沙發上坐下,一手輕拉父親的

    手臂,不讓他再去打開電視。

    老人那股飲酒的氣味令他不舒服。

    「天殺的,把你該死的手移開!」威利想掙開兒子,卻掙不開。強尼對他笑笑,手

    勁卻更加重,雖不至於讓他痛,但已夠警告他。情勢已非以往,他不會再忍受他父親恣

    意出拳打他了。

    「你現在自己一人住在這兒?」

    「關你什麼屁事?反正你絕不能搬來!」

    十年不見,這十年中威利沒寫過信、打過電話,或去看過他,但這十年卻讓他將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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