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卡洛兒·莫特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應付。她所以和康克理保持交往,也是因為她有信心能應付康瑞
斯,沒想到一碰面就落荒而逃。
她痛恨這個男人。可以說,她是懷著這種怨恨長大的,不僅因為他逼她的父親走上
絕境,也因為他摧毀了父親遺留下來的一切。
他們所有的一切都必須折賣以支付債權人,當康瑞斯宣佈那棟房子為他的產業時,
他們已經一無所有!黛安的命運從此改變了,她的繼母珍娜也無法再過奢華的生活。自
從黛安聽到父親對康瑞斯提起繼母之後,就覺得這女人不配從父親這兒取走任何東西。
雖然她才九歲,但還不至於幼稚得不瞭解繼母背叛了父親。經過這些年,她成熟了不少,
更猜想得出珍娜是以什麼方式背叛丈夫。所以,少女時代的黛安,對繼母的恨,幾乎和
痛恨康瑞斯一樣深。
不幸的是,珍娜是她唯一的監護人,九歲的黛安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只能按照珍
娜的決定去做。可是珍娜自己也才二十五歲,沒有錢請管家,只好想辦法湊足錢,把黛
安送回原來的貴族學校。不過如果她沒有那樣做,或許還好些。
學校裡每個同學都知道她父親是怎麼死的,原本親近的朋友也和她疏遠,彷彿她父
親的失敗是他們家的羞恥一樣。
往後八年的學校生活,對她而言,是一段悲慘的日子,其間毫無喘息機會。連平常
放假,她也待在學校裡,所以當她好不容易脫離校園,便立刻改了名字,叫做黎黛安。
她想藉著切斷過去的人際關係,來忘卻那些年的悲傷。
珍娜在父親過世後的半年後再婚,嫁給一個意大利商人。對方不在乎她前夫的傳聞,
因為他只要一個美麗的妻子。關於這一點,珍娜無疑地仍然條件具備:她的肩膀削長,
金黃色的頭髮,加上深藍色的眼睛,完全符合他的需要。他可以帶著她出現在社交場合,
忙起來又可以把她丟在一邊。這種安排也非常適合珍娜,她最愛的是自己,以及放任的
生活,邁可的財富正可以滿足她這種需要。
無論珍娜和康瑞斯之間曾經有什麼關係,在她父親過世後,那段關係便中止了。她
私下當然感到高興。憑什麼珍娜要和謀殺父親的仇人在一起?
等到珍娜的第二場婚姻穩定之後,對黛安的態度也寬大起來。每年學期結束時,她
都允許黛安到她意大利的別墅去度幾星期的假。黛安還是排斥美麗的繼母,但是她不喜
歡待在學校,邁可又很友善,像大多數的意大利男人一樣,他也喜歡孩子。
不幸的是,黛安若一直是小孩子就好了。她的思緒立刻避開生命中第二段不幸的遭
遇。康瑞斯,一切都是他的錯,他要負全部的責任。如果他不把父親逼入絕境,那些事
情就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那也就是為什麼她一碰到康克理,便想叫康瑞斯也嘗到同樣痛苦的原因。
然而一見到康瑞斯本人,她就立即明白,報復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可是她又必須這麼做。
「好了,東尼,」她被這隻貓的古怪樣子逗笑了,它攀上她的腿去抓桌上的碗,碗
裡是她正在調理的貓食。「午餐準備好了!」她把碗放在廚房地板上,溺愛地看著東尼
把頭埋進碗裡,好像一個月沒有吃過東西一樣。
當然那不是事實,她不過才離開一星期而已,住在對面的羅傑替她照顧它,他一直
說東尼的食量相當於十隻貓。東尼全身漆黑,每當她要遠行,它的反應都一樣,似乎能
感覺出主人要走,於是在她啟程的幾天前開始拒食,一旦女主人走了,它又開始大吃,
但要等到她回家為止,它才變得什麼都吃。總之,它似乎只是要讓黛安知道,它不贊成
她遠行罷了!
至於為何這隻貓每次都曉得她要走,仍是一個謎,甚至連她拖到最後一刻才收拾行
李也一樣。經過兩年的觀察,黛安斷定一定是塞爾特血統使它具有預知的能力。在今天,
有這種血統的貓已經非常稀少了,它是純種的曼島無尾貓。東尼聰明,有敏銳的直覺,
而且不大喜歡別人逗它玩。它是黛安唯一的伴侶,這間公寓則是她買下來按照自己獨特
的風格裝飾的。
這層公寓有兩間臥房,其中之一改成畫室,供閒時作畫之用,兩個房間分別鋪上瓷
磚和木板,顏色明亮的小地毯散落在地板各處。傢俱全部是白色的,牆壁也是。當黛安
端著一杯咖啡走出廚房,就像一團鮮明的色彩走在傢俱之間一樣。她穿著一件黃色運動
衫,罩在五彩斑斕的緊身褲上。
她在其中一張白沙發上坐下來,放鬆地靠在椅背上,然後囁一口濃濃的咖啡。
那天早上,從巴黎起飛的班機並不平穩,極少人認出她就是號稱「仙女」的著名模
特兒。她把頭髮往後流成一個譬盤在頸後,身上穿一件白色西裝外套和一件白裙子。她
很高興沒人認出她。
她也很喜歡模特兒的工作,當她告訴康瑞斯,如果她不喜歡這份工作,那麼她便不
會做時,她是認真的。她非常受歡迎,許多人愛看她展示的服裝,但那只是職業性的一
面。當她回復黎黛安時,就寧可保持她生活上的隱私。
不過,儘管在今天早上的班機上有人認出她,倒也禮貌地沒有打擾她。但她在到達
機場之前就已經緊張得頭痛了。她一夜沒睡,只因為被回憶所糾纏。康瑞斯在巴黎出現
深深地困擾她,因此她早早收拾好行李,比預定時間提早離開旅館。她坐在機場候機樓
時,仍不時回頭張望,深怕萬一康瑞斯知道她走了,又追到機場。
當然他未必會追來,不過直到她登上飛機,神經仍然非常緊張,當空中小姐問她要
什麼飲料時,她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她躺在家中舒適的沙發裡,閉上眼睛。十二個小時以來她第一次放鬆,幾乎要睡著
了。
門鈴響起時,她只咕噥一聲,懶得起身開門。她當然知道是誰,這星期克理原本要
和她一起待在巴黎,但是他父親派他到美國洽談生意。現在她當然明白是為什麼了。
她告訴克理在巴黎的行程會很忙,沒有什麼時間陪他,所以最後他還是決定去美國
出差,接著便每天送一束花來。算算今天早上他也該回到英格蘭了,無疑地他會來看她,
並且重新提出結婚的要求。
克理和他的父親康瑞斯完全不同,克理非常平易近人,而且相貌遺傳來自母親,身
材高大,金髮,不過黛安並沒有打算要嫁給他。
「坐到這裡來,東尼。」她輕吹一口氣,決定起身開門,門鈴已經響了第二次了。
她一離座,那隻貓便立刻跳到她剛纔坐的位子上,保持沙發的溫暖。
她打開門,疲倦的笑容立刻凍結在臉上,接著轉變成一抹苦笑,因為她發現,門外
站的不是康克理,而是他的父親,康瑞斯!
看見她殭硬的表情,那雙銀灰色的眼睛露出滿意的神色。「早餐。」他揚一場手中
的棕色紙袋。「我告訴過你,我們要共進早餐。」
他「告訴」過她!黛安明白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他自顧自地走進客廳,輕而易舉便
找到廚房。或許是順著咖啡香味找到的。幾秒鐘以後,廚房裡傳出口哨聲,伴隨著拆紙
聲,顯然他正在撕開帶來的紙袋。
黛安這才明白自己嚴重地低估了對手。雖然她想到,一旦他發現自己已經早一步離
開旅館,很可能會追到機場,但卻絕對沒想到會追來倫敦!
她應該想到的,現在她轉而責備自己:誰會比她更明白這個男人的傲慢與固執?
她跟著走進廚房,他已經將牛角麵包、糕點及水果,倒進碗裡和盤裡。的確是道地
的法國式早餐!黛安終於見識到,這男人不喜歡半途而廢。
「啊,咖啡,」他舉起黛安剛泡好的一壺咖啡倒出兩杯。「太好了。」他喝了一口,
讚賞地對她說。
黛安仍然傻傻地沉默著。這層公寓是她私人的小天地,這個男人卻長驅直入,不管
有沒有受到邀請!
「我們還要把這些東西拿到客廳去,」他端起盤子,輕鬆地維持平衡。「剛纔我只
看了客廳一眼,現在可以再看仔細些。」說完,他邁著堅定的步伐大步離開廚房。
黛安又呆呆地跟著他回到客廳。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衣服,寬鬆的短袖上衣,黑色合身的長褲,使人注意到他修長的
腿。他看起來正如他的年紀:三十九歲,代表經驗的紋路刻劃在他的眼角和嘴角。他有
一種危險的魅力,使他的年齡顯得無足輕重。
「東尼。」黛安微弱地叫喚著。瑞斯則把餐盤放在沙發前的地毯上。
他抬頭注視她。「你在跟誰說話?」
「一隻貓。」她有點不耐煩地解釋著,覺得自己好像是客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