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毓華
她可不要這種俗氣巴拉的男人走進她家,就連正確位置也不給知道。
薛逸奇睨了眼外面。「這附近沒有住家只有公園。」
「不敢勞動你尊貴的車子送我到家,再說小女子的家只是一間破落戶,怕污染了你的視線,彼此就兩免了。」一天的折騰,她心情已壞到極點,幹嘛還得受這青面撩牙的氣,她雖是小女子,也有骨氣啊!
薛逸奇結結實實碰了顆大頭釘,好不疼痛……不過也激起對她另眼看待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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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空氣隨著紗窗的開闔沁冷的漫進整潔有致的房問。
床上的人兒攫住入侵者黑黝黝的視線。
因為輾轉,不經意的觸及傷口,她一直不安的囈語,彷彿夢魘中充滿令人驚駭狂舞的光影。
她粉腮上灼灼的傷痕令獨眼龍充滿擔心的眼蒙上寒冷也似的銳芒。
隨著視線遊走,他發現更多屬於她的傷口和瘀紫,他悄悄解下她領口的扣,淺淺凹陷的鎖骨下更是一片令人心疼的撞傷。
他犀利的黑瞳在眼角極度抽搐下化成驚人的陰沉驚猛,她是他一生想守護珍惜的人,如果讓他查出有一點點人為因素,他會讓那人後侮投胎做人的。
「真不知道要愛惜自己啊,箏,你以為我的心是銅牆鐵壁不會心疼的嗎?」
許是他深情的告白,許是感應,任箏在談不上舒服的情況下睜開略帶紅腫的秋瞳。
她沒什麼劇烈的表情,剛醒過來的恍惚使她把獨眼龍當成空氣中的幻影。
「你——為什麼不說話?」一個大男人出現在她面前,起碼該叫個幾聲以示清白吧!
「咦,真的是你。」真的是人。任箏慢慢反應過來了。
「不然以為我是誰?」
「我作了個夢,」她努力克制衝上臉的紅嫣,「裡面有你,哈!我還以為自己在夢裡。」
「我看你睡得不安穩,我是噩夢嗎?」看著她,他忍不住溫柔的眼神和嗓音,方纔的戾青和血腥完全蒸發得無影無蹤。
「的確是。」她坦白承認,沒錯啊,那些針鋒相對的邂逅,她的確把他定位在「噩夢」的一列的。
「我真傷心,被人放鴿子,又辛苦跑遍大半個台北摸索到這裡來還不受歡迎,真不值得!」他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一個鐘頭,直覺苗頭不對殺進她的研究所,卻見一片瓦礫,發狂的心筆直沉進谷底,在找不到任何可以詢問的人情況下,大海撈針的瘋狂衝進每一家診所醫院,以研究院為半徑的醫院幾乎全被他找遍,最後還發動格鞏村和幽域的人馬。
一直忙到凌晨才知道她安然無恙的回家了。
他只想抓起她來好好揍一頓屁股。
說是如此,直到見及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幾乎被焦急渴盼磨光的耐性倏然被抽走。
「這頓屁股先記在牆上,我會隨時討回的。」他突然說道。
「你說什麼?」任箏想了下,好一會才想通。「天災人禍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是受害者。」
她臉上有著楚楚的表情,獨眼龍低吼一聲將她圈進自己胸膛,如鋼鐵的自製煙消雲散。「不可以,下次,不,沒有下次,不可以這樣嚇我!」完全無法掌握和確定的折磨他受夠了。
直到此刻他真正正視自己有多在乎任箏,在奔波尋找的那些時間,他差點發了狂。
只有將她擁在懷裡,彼此聆聽著規律的心跳,他才能感到心安。
「格鞏,你抱得我喘不過氣了。」任箏囁嚅。
他從來不曾這樣抱過她,禁錮得她喘不過氣來的當兒,她也接收到他強勁的心跳和磨蹭在她額頭刺人的鬍渣。
她有些惻然,心酸的感覺一發不可收拾。他為了找她而下巴生胡,因為焦灼奔波,他的衣服感覺得到縐褶……原來一個那麼乾淨的男人吶。
她安靜下來不再言語。
這樣的男人,好得令人心痛。
好半晌,獨眼龍放開她些些。
「跟我一起回去歐園,我會照顧你的。」
「只是皮肉傷,過幾天就沒事了。」她的心還飛快的跳著,不敢抬頭看他。
「你是怕任初靜不答應?」他對任家的狀況瞭解得透徹。
「不是,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去歐園勢必得和他時時相處,她沒那顆堅強的心臟和勇氣可消受因為她也不明白的原因。
看到他,她會臉紅,心跳加速,手腳無措,心慌意亂,住一起,她寧可買塊豆腐撞去。
看她愈來愈紅的臉,獨眼龍忍不住在她發旁偷得一香。「別怕,我會負責說服你妹妹的。」
「我……不。」接下來的驚呼讓任箏無法完全表達自己的意願,因為獨眼龍掀掉她賴以溫暖的被,攔腰抱起她。
「不可以!」她死命拒絕。
她要以這種姿態被抱下樓,別人會怎麼想?任初靜是肯定會砍了她的頭,不!是放流籠以示眾人。
「別動。」她真不是普通的保守和固執。獨眼龍很懷疑她究竟是不是現代人。
「不如——用背的吧。」沒有辦法的辦法,退一步,至少不會有太致命的接觸。
「再囉嗦我就直接把你扛回去。」他撂下話兒來。
任箏果然噤聲。說到做到向來是獨眼龍奉行不滅的宗旨。
為什麼弱勢總是女人?任箏苦著臉被獨眼龍抱下來。
百年難得回家一趟的任大郎,老愛睡遲的任樓,一向總在廚房忙或已經上課去的任初靜,全像串通好似的聚在客廳,任箏在六顆凸出來的眼珠下被帶到客廳。
這下別提跳黃河,就算跳火山都沒用了。
「哇拷,來無影去無蹤吔,老大,你什麼時候摸到繡樓擄了咱們任家的第一美女?」任樓從沙發跳起。
帥耶!這偶像一點也不輸他未來的妹婿,兩人有得拚喔!
「閉嘴,任樓。」任大郎一臉驚疑。獨眼龍,他認得。可是,他怎麼跟自己老大對上的?在他一直忙著奧微塔的時候,自己的兒女們也沒閒晾著。
任初靜遞了深深一瞥,她是全家最沉得住氣的人——一向如此。
獨眼龍溫柔無比的將穿睡衣的任箏放在沙發上,清朗朗開口:「伯父,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進來,請先接受我的致歉。」
他的禮貌像顆石頭,激起任家人偌大漣漪。
如今社會哪還有這般知進退的男子,被混淆的價值觀,常常讓人忘了最基本的互動禮貌。
「沒……關係。」任大郎爛好人的個性又萌芽了。
「你動了冬瓜頭?」任初諍永遠都從現實出發考量,毫不拖泥帶水。
任箏一時會意不過來。「沒有啦,我包紗布的傷口還好端端的呢。」
「靜,女孩家怎麼可以說出這麼露骨的話?!」任大郎大大不以為然。
「就是……嘛!」任樓的斷語殘句沒入任家兩大黨老的白眼裡。
反正他是最不具發言權的弱勢分子,做鋸嘴葫蘆也罷,橫豎是熱鬧,少掉他的立體環繞音響雖然有點寂寞,可形勢比人強只好認了。
「老爹,你想插手冬瓜頭的事?」任初靜完全民主、公開的,不過,為了確定任大郎不是嘗鮮的三分鐘熱度還是問清楚,她已經收夠太多爛攤子,不想再多添一樁。
「當然,箏可是我的閨女兒……嗯,慢著,不如算了,反正家裡事你也拿習慣主意,我還是別管的好。」閒飯好吃,膛渾水?太累也划不來,他還是作他的「壁椅」愉快。
「那好,」任初靜點頭,又將臉偏成聆聽的姿勢傾向獨眼龍。「我想,你還有沒說完的話。」
獨眼龍也爽快俐落:
「你也看到任箏的傷,我想接她到歐園去住一陣子。」
任初靜沒半分遲疑。「可以。」
她語驚四座。
「石勒也住院,我又要上課,的確很難兼顧到她。」她的學業壓力因為高昇一個年級和愈發頻繁的射箭邀請,已經佔去她太多時間,多了石勒後,本來不夠用的時間少得更是可憐,如今又多了跑醫院和任箏,她已經感受到捉襟見肘的時間壓力。
她的解說令任家一老一少露出少見的汗顏,的確,他們太過倚賴任初靜了。
「你放心,我會用心照顧她。」彷彿只要攸關任箏的一切,獨眼龍石鐫的表情便釋放出難以形容的溫柔。
任初靜任著獨眼龍又抱起任箏,若有所指的撂下一句話:「你如果沒娶她我會剁了你的。」
她沒有拿石勒來壓他,只因為任箏是她的姊姊。
「我永遠不會給你這種機會的。」他卓絕的氣息教人不信也難。
任初靜微微笑——這話挺俊,滿中她意的。
第五章
任由獨眼龍將她放進古典故蓬蓮花車裡,任箏迷茫的臉豁然暈開:「等一下,憑什麼你跟初靜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我的一切,我好像沒有答應跟你回歐園。」
她根本沒承諾答應過他什麼吧!
「來不及了。」他行雲流水的踩油門、倒車、離開,優雅得令人讚歎。